我叫张冬立,死在了立冬那天。
我的机车跟大货车相撞时,手机屏幕亮起弟弟的朋友圈——“阖家欢乐”。
配图是他搂着后妈和她儿子的全家福。
最后一个电话是小叔打的:“冬立,快过年了,回家吧。”
1.
我叫张冬立,立冬那天生的。
我们村的老人都说,这名字带着寒气,命可能也会硬。
我不懂,只知道每年生日,天就开始刮冷风。
妈会给我煮一碗卧了鸡蛋的长寿面,热乎乎的,能暖和一整天。
我还有个弟弟,叫冬青。
妈说,生他那天,窗外那棵冬青树还挂着点绿,就没叫冬生,叫了冬青。
希望他像冬青树一样,耐寒,常青。
小时候,家里光景还行。
爸种地,妈操持家务,偶尔也下地帮忙。
我上学成绩好,老师总夸。
说我脑瓜灵光,是读书的料。
我长得也像妈,清秀。
不像村里其他男娃那样黑,老是拖着大鼻涕。
妈总是把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哪怕衣服是旧的。
弟弟冬青调皮些,但虎头虎脑的,也招人喜欢。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像村口那条小河,平平静静地流。
一切,都碎在我小学四年级那年…
妈病了。
一开始只是不爱说话,坐着发呆,后来就变了。
她会无缘无故地哭,哭得撕心裂肺。
再后来,会突然尖叫,摔东西。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下午,天阴沉沉的要下雨。
她突然从炕上跳起来,眼睛直勾勾的。
嘴里喊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冲进厨房就摸出了把明晃晃的菜刀。
她挥舞着菜刀,冲出了家门。
“疯了!疯了!”爸在后面吼,脸色铁青,却不敢立刻上前。
我和冬青吓傻了,躲在门框后面,抖得不成样。
妈就在村里那条土路上跑,披头散发的。
她一边跑一边喊,喊我的名字,喊冬青的名字,喊一些往事。
村里的人都探头看,指指点点。
眼神里有惊恐,有怜悯,更多的是看热闹。
爸觉得丢人丢大了。
他最后和几个胆大的邻居一起,硬是把妈拖了回来,锁进了堆放杂物的柴房。
柴房又黑又冷。
妈在里面用手挠门,指甲刮在木头上。
发出刺啦啦的声音,听得我心都揪在一起。
她哭,她嚎,她说:“放我出去,冬立,冬青,妈怕……”
我和冬青趴在柴房门缝上,哭着喊妈。
爸烦躁地蹲在院子里抽烟,嘴里骂骂咧咧。
“摊上这么个疯婆娘,倒了八辈子血霉!丢人现眼!”
2.
没过多久,妈就死了。
爸说,她是夜里自己跑出去,失足掉进村东头那条河里淹死的。
那天,立冬刚过没多久,河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碴儿。
村里人来帮忙办丧事,唏嘘几句“苦命人”,然后就散了。
灶台冷了,炕凉了。
我和冬青成了没妈的孩子。
家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大块,心也跟着空了。
夜里,我和弟弟挤在一个被窝里,不敢哭出声。
怕爸听见了骂,只能偷偷掉眼泪,想妈。
妈没了,好像连日子也跟着没了热乎气。
可爸似乎没那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