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雪夜，”我的声音在风中颤抖，却异常清晰，“我背着你，走过的那一整个雪夜……你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我问出了这个盘桓在心底太久太久的问题。明知道答案会让我万劫不复，却还是想亲耳听到，让自己死心，也让这一切，有个了断。
他沉默地看着我，目光掠过我散乱的发，苍白的脸，最后落在我握着玉簪、微微颤抖的手上。城墙下的风卷起他的龙袍袍角，猎猎作响。
良久，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捻起我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眼神却冰冷如霜。
“真心？”他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公主，到了如今，你还信这个？”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拂过我的脸颊。
“朕更爱看的，”他凑近一些，声音低沉，带着蛊惑般的残忍，“是你现在这副模样。从云端跌落，一无所有，连最后一点幻想都破灭的样子。”
“就像当年，你在燕国皇宫，高高在上地施舍给我那点怜悯时一样，耀眼，又……令人忍不住想摧毁。”
最后一丝微光，熄灭了。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戏。我的怜悯，我的挣扎，我的拼死相救，在他眼中，都只是可供利用和践踏的筹码。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曾经在雪夜里让我心生悸动的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厌恶和绝望。
我笑了，眼泪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
“萧煜，”我轻声说，“但愿你的江山，永远如这冰雪般稳固。”
说完，我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仰去。
风在耳边呼啸，失重的感觉瞬间攫取了我。
就在那一刹那，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嘶吼，穿透了风声，炸响在城墙之上——
“清辞！！！”
他好像……叫的是我的名字？不是封号，而是我的名字，慕容清辞。
真是……临死前的幻觉吧。
还有，他后面喊了什么？风声太大，听不清了。
好像是什么……“脚踝”？
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那一声嘶吼，像濒死的野兽，用尽了全部的生命力，穿透呼啸的风声，尖锐地刺破宫墙上空凝固的肃杀。然而，对我而言，它抵达得太迟了，模糊得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只剩下破碎的音节和一种近乎癫狂的绝望尾音，随同下坠的失重感一起，迅速被黑暗吞噬。
我没有听到他后续的言语，更没有看到，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那位刚刚还睥睨天下、冷硬如铁的帝王，脸上是如何瞬间血色尽褪，是如何目眦欲裂地扑向城墙边缘，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抹决绝坠落的衣角。
他抓到的，只有凛冽的寒风，和几缕被风卷起的、她散落在空气中的发香。
“清辞——！”
又是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这一次，清晰了许多，却已无人回应。
慕容清辞。她的名字。不是封号，不是那个代表着政治符号的“公主”，而是她作为“她”本身的名字。他从未当着她的面叫过，只在无人时的舌尖，在心里，在那些被刻意压制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瞬间，默默咀嚼过千遍万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