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兄,」她声音细细的,带着委屈,将一个小布包塞进沈知节手里,「你别生爹爹的气……他、他只是对你期望太高……」

布包里,是一块新做的甜糕,还带着温乎气。

沈知节握着那块糕,心里五味杂陈。未晞的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仰着脸看她,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眼里的光却滚烫:「阿兄,你穿铠甲的样子,真好看……比城里所有的儿郎都好看。」

那目光里的眷恋和崇拜,几乎让她窒息。她猛地抽回手,声音硬邦邦的:「夜深了,小姐回去歇着吧。」

沈未晞眼中的光芒,像被狂风吹熄的蜡烛,瞬间黯淡下去。她咬了咬饱满的下唇,眼圈又红了,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深深地看了沈知节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沈知节心慌,然后默默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

望着那抹纤细背影被黑暗吞噬,沈知节心里一阵尖锐的抽痛,比练枪时肌肉的酸痛要剧烈百倍。她重重地关紧窗户,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未晞,纯洁无瑕的未晞,你可知道,你的「阿兄」,这副铠甲包裹的,是一个怎样荒谬而扭曲的秘密?我甚至……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快要忘记了。

这种无根浮萍般的惶惑,对自身身份的质疑,在遇到那个自称来自江南的落魄书生赵荀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出口,却也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赵荀是沈知节在凉州城西那家最大的「墨香斋」书铺里偶遇的。那日她奉义父之命,去寻几本孤本兵书。赵荀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带着江南文人特有的斯文气,衣衫虽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十分干净。他总是在摆放史地杂记的书架前流连,几次三番「偶遇」沈知节后,便主动上前搭讪,言谈间引经据典,见解不俗,很快便博得了沈知节的好感。

更让沈知节心惊的是,赵荀总能不经意间说出许多她早已模糊、甚至快要遗忘的童年细节。

比如,江南林家老宅门前那对据说是前朝古物的石狮子,左边那只的脚爪缺了一小块;又比如,她生母,那位温柔的江南女子,最爱在夏夜庭院里哼唱的一支苏州评弹小调,调子婉转缠绵……

那些被北地风沙和十几年男儿生涯掩埋的记忆碎片,经由赵荀那带着吴语软侬口音的叙述,渐渐变得清晰、温暖,却也……更加令人心痛。

几次茶馆雅间的「偶遇」和深谈后,赵荀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悲戚。终于,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茶馆里没什么人,雅间的窗户关着,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喧嚣,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赵荀屏退小二,亲自为她斟上一杯热茶,然后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真相」。

「小姐,」他不再称呼她「沈公子」,而是用了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称谓,眼中含泪,「您本名并非沈知节,您乃是江南林氏嫡女,闺名皎月啊!」

沈知节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手,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赵荀。

赵荀悲愤地继续道:「当年,您父亲林啸将军与沈寒山一同出征漠北,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