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干預,都很微小,都符合我NPC的身份,沒有打破夢境的底層邏輯。
但效果是顯著的。
他的噩夢,雖然依舊黑暗,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絕望。好像在最深的黑暗裡,有了一絲微弱的光。
他也開始“看見”我了。
不是那種將我當成背景板的“看見”,而是帶著探究和好奇的“看見”。
有一次,夢境的場景是一個巨大的、廢棄的圖書館,書架歪歪扭扭,頂天立地,像巨人的肋骨。他在書架間穿行,似乎在尋找一本特定的書。
我當時的身份,是一個負責打掃的清潔工,戴著口罩,推著蒙著白布的車子。
他從我身邊走過,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身,看著我,眉頭微微皺起,眼神裡帶著一絲困惑。
他說:“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我低下頭,壓低了聲音,用一個蒼老的、符合NPC設定的聲音說:“先生,您認錯人了。”
說完,我推著車,匆匆離開。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跟在我的背後。
我既興奮,又害怕。
興奮的是,我不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背景。我對他而言,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
害怕的是,我不知道這種“特殊”,會將我們引向何方。我只是一個躲在暗處的窺視者,一個竊取他夢境的小偷。我沒有權利,在他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ǎ跡。
可我已經停不下來了。
我對他的情感,早已從最初的憐憫,變成了一種更複雜、更深刻的東西。那是一種混雜著心疼、好奇、依賴,甚至……愛意的感情。
我愛上了這個只存在於夢境中的、傷痕累累的男人。
這太荒謬了。
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不,我知道。
那個名字,是在一次極其危險的干預後,我才得知的。
那晚的夢境,是他所有噩夢的集合體。
燃燒的畫室,追逐的怪物,無盡的墜落……所有的恐怖元素,都融合在了一起。他被困在火海中央,周圍是他所有畫作的殘骸,那些殘骸扭曲著,變成了猙獰的鬼臉,朝他撲來。
他徹底放棄了抵抗,跪在地上,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被吞噬。
那一刻,我急瘋了。
我當時的身份,是掛在牆上一幅倖存的、畫著星空的油畫。按照設定,我應該安靜地燃燒,化為灰燼。
但我看著他那副決絕的樣子,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我。我害怕,如果他在夢裡“死亡”,現實中的他,會不會也……
我無法再遵守任何規則。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或者說,我用意念,從那幅畫裡,發出了一聲呐喊。
那是一個我從未聽過的,卻又無比熟悉的名字。
“江澈!”
5
當我喊出“江澈”這個名字時,整個夢境,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火焰,怪物,廢墟,都在這一瞬間,靜止了。
跪在火海中央的他,猛地睜開了眼睛。他抬起頭,越過熊熊燃燒的烈焰,精準地,看向了我——那幅掛在牆上的、畫著星空的油畫。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迷茫和空洞。那是一種極致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震驚。仿佛一個在黑暗中獨行了數百年的人,第一次聽見了另一個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