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朝夕相处,讨论画理,切磋绣艺,有时也并肩坐在院中桃树下,看落花流水,听洛云书讲些旅途见闻、诗词典故。绣娘安静地听着,偶尔抬眼看他清俊的侧颜,心中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涟漪。洛云书亦被绣娘的灵秀善良、不染尘埃的气质所吸引,目光追随她的身影时,常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嬷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叹。她看得出洛公子出身不凡,而绣娘虽好,终究身份不明,恐非良配。这日,她寻了个机会,私下对绣娘道:“丫头,洛公子是贵人,伤好便该走了。咱们小门小户,莫要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绣娘垂首,指尖绞着衣角,心中怅然。她何尝不知云泥之别,只是情之所至,心难自已。
洛云书的伤势渐愈,家人也已寻来,不日便要启程离开。临行前夜,月色如水。洛云书找到在院中发呆的绣娘,从怀中取出一块质地上乘、洁白如雪的杭绸,郑重递给她:“苏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绢名‘冰雪绡’,乃家传之物,据说非心志纯净者不能在其上绣出灵魂。
第三章 江宁洛府
洛云书赠绢之举,情意暗藏。苏绣娘手握那冰凉丝滑的“冰雪绡”,心潮起伏,却因嬷嬷先前告诫与自身隐忧,终是将万千情愫压于心底,只低声道了谢,未敢有逾越之辞。
次日,洛家车马至,仆从如云,仪仗不凡,更显洛云书家世显赫。临别时,洛云书目光灼灼,望着前来送行的绣娘,低声道:“苏姑娘,江宁与秀州不远,待我回府安顿妥当,必再来谢你。” 绣娘只是垂首敛衽,轻声道:“公子保重。”
洛云书离去后,小院重归寂静,唯有桃花依旧纷飞。绣娘却觉心中空落,对着那幅未完成的《百花争艳图》和那卷“冰雪绡”时常出神。嬷嬷知她心事,只是叹息,愈发谨慎门户。
不料,半月后,洛府竟派来体面的管家,带着厚礼登门,言辞恳切,道是洛家老夫人听闻公子被救,感激不尽,特命人来接救命恩人往江宁府小住,当面致谢。嬷嬷本欲推辞,但来人态度坚决,礼数周全,且言明洛老夫人甚是想见见这位巧手的姑娘。绣娘本不愿前往,却拗不过嬷嬷劝说“莫要辜负贵人好意,亦不可失了礼数”,加之心底那丝对洛云书近况的隐秘牵挂,终是简单收拾行装,带着那卷未动分的“冰雪绡”,随来人前往江宁。
一路舟车劳顿,抵达江宁洛府时,绣娘被其气象所慑。高门大户,庭院深深,飞檐斗拱,与她所居的桃花渡小院判若云泥。洛云书亲自在二门迎接,他伤势已愈,更显清俊挺拔,见到绣娘,眼中欣喜难掩。他引着绣娘先去拜见洛老夫人。
老夫人居于府中最轩敞荣禧的院落,由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衣着华贵,气度威严。她受了绣娘的礼,问了几句家常,目光在绣娘身上细细打量,虽面带笑容,语气温和,但那审视的目光却让绣娘感到一丝无形的压力。老夫人夸赞了绣娘的义举和手艺,赏下不少绫罗绸缎、金银锞子,却绝口不提洛云书与绣娘之间的任何牵扯,只将她定位为“贵府的恩人”。
绣娘被安置在客院,虽精致舒适,却有丫鬟专门“伺候”,实则有几分软禁的意味。她偶在园中散步,遇到的洛府女眷,无论小姐还是少奶奶,对她表面客气,眼神却带着疏离与探究。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个“外来者”,尤其是以“救命恩人”这种暧昧身份闯入,在这高门大宅中是何等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