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这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生孩子嘛，本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我运气不好，没走回来。
血把身下的被褥浸得透湿，黏腻腻的。稳婆的惊叫，丫鬟的哭喊，还有我娘一声凄厉的“朝朝”，乱糟糟地搅在一起。
我的魂魄轻飘飘地浮起来，像一缕没烧干净的青烟。
我看见沈修竹冲了进来。
我的夫君，大梁朝最年轻的状元郎，那个平日里温润如玉，连说话都像春风拂面一样的男人。
他扑到床边，一身的青色儒衫都沾上了血。他的手在抖，抖得不成样子，想碰碰我的脸，又缩了回去。
“朝朝……”他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锣。
我那个刚出世的儿子，被奶娘抱在怀里，哇哇大哭。他看都没看一眼。
他眼里只有我，一个已经凉了的，我。
我飘在房梁上，低头看着这一切。心里挺不是滋味。
你说这叫什么事呢？我才嫁给他一年。我们说好要一起看遍江南的春色，要去塞北骑马，要去东海边吃最新鲜的螃蟹。
现在好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还有我那可怜的，刚出生就没娘的儿子。
我看见我妹妹晚宁，哭得差点昏过去。她是我最疼的妹妹，从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此刻她抓着我冰冷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姐姐你醒醒啊……”
我倒是想醒。可阎王爷不给我批假条啊。
屋里一片愁云惨雾，我的魂魄也觉得冷飕飕的。
我看着沈修竹，他跪在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尊失了魂的石像。下人们怎么劝都劝不起来。
直到天色发白，他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奶娘面前，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
他伸出手，似乎想抱，可那双手抖得连个茶杯都端不稳。
“是个……男孩。”奶娘小声说。
沈修竹点了点头，眼神空洞。
“给他取个名字吧，夫君。”我娘哭着说。
沈修竹看着我，又看了看孩子，嘴唇翕动了半天。
“就叫……念吧。”
沈念。
思念的念。
我飘在空中，叹了口气。
沈修竹啊沈修竹，你这么难过，我走了，也不安心啊。
2
我在状元府里飘了半年。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无聊。
当鬼其实没什么不好，不用吃饭睡觉，还能穿墙。唯一的缺点就是，没人看得见我，我也碰不到任何东西。
我成了这个家里最忠实的观众。
我看着沈修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下去。
他辞了翰林院的官，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人瘦得脱了形，眼下的乌青浓得像墨。
那可是状元府啊，以前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巴结的地方。现在门可罗雀，府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生怕惹了这位失心疯的主君。
我的儿子，沈念，被养在偏院，由奶娘和丫鬟们照看着。长得白白胖胖，很可爱。
沈修竹很少去看他。
我猜，他是怕触景生情。
我这个当娘的，也只能每天飘过去看看，想摸摸他的小脸，手却一次次地穿过去。
这种感觉，糟透了。
这天，我娘和我爹来了。
他们看着沈修竹那副鬼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