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把快刀,一下子把柳家那层遮羞布扯了个稀烂。周围亲戚的眼神,从看热闹变成了明白,又从明白变成了看不起。
柳如烟再也撑不住,“哇”一声哭出来,这回不是装的,是真吓着了,真没脸了。“陈默,你咋能这么糟践人……俺……俺不是……”
“你不是啥?”陈默打断她,眼里没有半分上辈子的心疼,只有看得透透的凉薄,“柳如烟,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你想嫁的不是我陈默,是个能养你全家、给你弟擦屁股的冤大头。可惜啊,这冤大头,俺这辈子不伺候了。”
他转过身,对着自己爹娘,深深地弯下腰:“爹,娘,儿子以前糊涂,让二老跟着操心了。从今往后,儿子的婚事自个儿做主。俺要娶,就娶个知冷知热、心里头跟俺贴着一块使劲儿过日子的!绝不娶那胳膊肘往外拐、心里只装着娘家的‘扶弟魔’!”
“好!说得好!”谁都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陈老汉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看着儿子眼里那股从未有过的清亮和硬气,老泪纵横,“儿啊!爹……爹挺你!这亲事,咱退了!”
柳家人全傻了,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里,灰溜溜地拽起哭成泪人儿的柳如烟,逃也似的跑了。
一场闹剧散了场。陈默站在当院,看着柳如烟没了影儿的门口,感觉捆在魂儿上几十年的那道枷锁,“嘎嘣”一声,断了。
他狠狠吸了一口带着土腥气的凉气,这自在的滋味,真他娘的好!接下来,该紧着劲儿,活出个陈默自个儿的人样了!头一桩,就是去找那个真正对路的人。
4 机遇
定亲宴上掀了桌子,这消息像块大石头砸进小县城的死水潭里,溅起老高的水花。陈默成了街头巷尾嚼舌根的中心,有笑他傻蛋的,有竖大拇指说他硬气的,更多的则是围着柳家指指戳戳。
陈默全当耳旁风。他花了几天工夫,把爹娘安抚稳妥了,把家里仅有的几十块家底儿揣进怀里,又找几个光屁股长大的哥们儿借了点,凑了一百块钱。他知道,这头一脚,必须踢得快、踢得准、踢得狠。
八十年代末,计划经济那老一套开始松动了,市场经济的活水悄悄冒了头。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就在南边等着——国库券贴现。这时候消息闭塞,不同地界国库券的价儿差着一大截,这就成了不少脑子活络的人挖第一桶金的法门。
陈默盯上的就是上海。他门儿清,这时候上海的贴现价儿,比他们这小县城高出不老少。
揣着这一百块的“巨款”,陈默登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车厢里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汗味儿、烟味儿、泡面味儿混在一块,吵吵嚷嚷。他挤到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看着窗外嗖嗖往后跑的庄稼地,心里头滚烫。这回,他走的可是另一条道了。
火车“哐当哐当”开起来后,陈默从旧帆布包里摸出张揉得皱巴巴的报纸,装模作样地看着,眼角余光却扫着对面。对面坐着个姑娘,穿着白衬衫蓝裙子,干干净净,膝盖上摊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医学书,正低头看得入神。日头光从车窗照进来,打在她侧脸上,显得又安静又认真。
陈默心里头“咯噔”一下。是张雅。
他稳了稳神儿,把那股子翻腾的情绪压下去,尽量自然地搭话:“同志,去上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