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顿时急了,身体前倾,几乎趴上柜台:“老板,通融通融!我闺女可是童子身,没沾过男人,心思干净着呢!这……这能不能加点价?”她说话间,口中呼出的气息在阴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雾中竟隐约幻化出她们女儿低头啜泣的模糊面容。那面容上,满是对父母的不解与失望。
我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人性之有趣,在于卖儿鬻女时,反倒想起斤斤计较。良心早已称重不及三钱,这灵魂纯度估价,又岂是区区童贞所能左右?童贞,不过是世俗赋予的标签,于灵魂价值,毫无意义。
“灵魂乃天定,强折已损阴德,无价可加。”我冰冷驳回,随即话音微转,“然,尚有一策可选。”
我缓缓推开算盘,自账本底层抽出一张暗黄陈旧、触手阴凉的羊皮纸契约。契约空白处似有暗流涌动,仿佛潜藏着无形漩涡。“可典当她所拥有的‘亲情’——便是她对你们那份死心塌地、甘愿奉献的全部情感能量。若纯度足够,或可……等价换取一个省重点之机缘。”随着话语,契约上空浮现出林盼弟为家人辛勤劳作、逆来顺受的模糊影像,那影像中蕴含的赤诚,确是上乘货色。这“亲情”,是她灵魂中最温暖、最纯粹的部分,也是最容易被利用和背叛的部分。
夫妻俩对视一眼,眼中竟无半分犹豫迟疑,唯有“柳暗花明”的庆幸与急不可耐。女人用力拽扯男人袖口,低声催促,语调斩钉截铁:“反正丫头片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人,这亲情留着也是白费!卖了!正好!”她的灵魂,已经开始主动向契约散发的黑气靠拢,仿佛在欢呼终于找到了“出路”。
男人舔舐干裂嘴唇,结巴问道:“那……那卖了这亲情,她还……还听话不?还能给老林家传宗接代不?”他关心的,仍是控制与利用。他的灵魂深处,根深蒂固的是对“工具”的需求,而非对“人”的爱。
“躯壳本能犹在,婚育之事,照常无误。”我露出职业性的漠然微笑,指尖在契约上轻轻一点,“只不过……”
羊皮契约无风自动,最后一行空白处,缓缓渗出一行殷红如血、细小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蜿蜒爬行:“附加条款:抽离交易对象(林盼弟)三成道德约束之力,以补灵魂能量之耗。”道德,是灵魂的枷锁,也是灵魂的保护壳。抽离道德,便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他们甚至未曾细看条款内容,目光只死死锁定在虚幻影像中那“省重点”三个光芒大字之上。女人连声催促,男人亦不再犹豫,两人迫不及待地抢过契约,于右下角狠狠按下了鲜红手印。指印落下刹那,契约泛起黑光,隐约间,似有一声极遥远、极凄厉的少女惨叫声穿透时空,戛然而止。那是林盼弟灵魂深处,最纯粹的部分被撕裂时发出的哀鸣。
“嗡!”柜台一角悬挂的青铜小铃无风自鸣,声短而促,尖锐刺耳。
契约瞬间化作两道浓黑流光,一份倏忽没入我的掌心,一份则碎裂成万千光点,消散于无形。同时,一张散发着怪异油墨清香、盖着诡异紫红色印章的“省重点高中录取担保函”凭空出现在柜台之上。那印章形状,正像一个被锁链束缚、痛苦挣扎的魂魄。这“担保函”,是用林盼弟的“亲情”和“道德”换来的,每一个字,都沾着她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