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柳芊芊。
傅沉舟将她保护得极好,安置在京城最雅致、最安全的别院里,有最好的大夫日夜守候,有最伶俐的丫鬟精心伺候。
我只在极少数的、傅沉舟或许是为了“彰显”他并未苛待我这个“正妻”、或许是柳芊芊一时兴起想看看我这个“药引”时,被迫随他去“探病”的场合下,远远见过几次。
那确实是个极美的女子。
眉如远山,目含秋水,肌肤胜雪,行动处若弱柳扶风。尤其是当她微微蹙起眉头,掩口轻咳的时候,那种娇弱无助的风情,连我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意。
而站在她身边的傅沉舟,眼中的心疼和紧张几乎要满溢出来,那是我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鲜活的情感。
与我这个因长期失血而面色蜡黄、形销骨立、双眼空洞、浑身散发着洗不掉的药味和血腥味的“侯爷夫人”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讽刺至极。
2 寒夜孤影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也格外的寒冷。
取血之后的身体,比往常更加虚弱,对寒冷的感受也尤为敏锐。
房间里那个小小的炭盆,里面的银炭烧得半明半灭,只能散发出微弱的热量,根本无法驱散这彻骨的寒意。
我裹着一件已经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披风,蜷缩在床角,依旧冻得嘴唇发紫,浑身瑟瑟发抖。
我的身体,很明显地越来越差了。
每次取血之后,恢复所需的时间越来越长。
以前或许三五天就能勉强下床走动,现在却常常要卧床七八日,依旧觉得头晕眼花,脚下虚浮。
咳嗽也变得频繁起来,起初只是干咳,后来渐渐带上了痰音,最近这几个月,痰中开始夹杂着淡淡的、令人心惊的血丝。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家祖上留下的那些残缺不全的秘录里,曾有隐晦的提及。
以嫡系女子心头血为引制药,虽有其神奇功效,能解某些奇毒。
但于药人自身,却是刮骨洗髓、透支生命本源的行为。
每一次取血,都是在消耗不可再生的元气,寿元必然难永。
我大概,是真的活不长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我心如死水般的深潭,却并没有激起多少恐惧的涟漪,反而带来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死了,或许就好了。
死了,就不用再每月承受一次这割腕取血之痛;
死了,就不用再活在这令人窒息的血腥、药味和无边无际的冷漠里;
死了,就能彻底摆脱“药人”这个耻辱的烙印。
或许还能在九泉之下,见到早逝的父母,向他们哭诉我这悲惨的一生。
只是,偶尔在深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或者被剧烈的咳嗽折磨得无法入睡时,心底深处,还是会泛起一丝微弱的、连我自己都感到唾弃的不甘和悲凉。
我林晚,也曾是江南林家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林家祖上世代行医,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但书香门第的底蕴犹在。
我幼时也曾跟着祖父辨认药材,通读《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虽不敢说医术精湛,却也心怀济世之念,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像祖辈那样,悬壶济世,治病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