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烬没跑。他像根钉子,钉在冰冷的泥水里,看着穿制服的警察冲进巷子,看着他们迅速控制现场,给哀嚎的周赫做初步固定,小心翼翼地抬起同样痛得蜷缩、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晚。林晚在被抬上担架时,艰难地侧过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死死地锁在陈烬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痛楚,有绝望,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陈烬看懂了。

“等我。”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陈烬的手腕,金属的寒意刺骨。他没有挣扎,任由警察将他推上警车。透过布满雨痕的车窗,他最后看到的,是林晚被抬上救护车的侧影,和她那只无力垂落、脚踝处一片狼藉的脚。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混乱而压抑的默剧。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警察的问题冰冷而重复。陈烬异常沉默,对所有关于“为什么动手”、“谁先动手”的问题,都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或者干脆闭口不言。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林晚夺过扳手砸向自己脚踝的那一幕,是那声沉重的闷响,是她唇边咬出的血,还有那句无声的“等我”。

几天后,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律师在会见室见到了陈烬。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陈先生,我是林晚女士为你聘请的律师。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周赫的伤情鉴定是重伤二级,他那边咬死是你蓄意报复,现场凶器上有你的指纹……”

陈烬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被手铐磨出的红痕,没说话。

律师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但是,林晚女士…她提供了新的证词。”

陈烬猛地抬起头。

律师避开他的目光,快速说道:“她向警方自首,说周赫…是她打伤的。她说她发现周赫欺骗她感情,还威胁她,一时激愤,在巷子里用扳手袭击了周赫。她脚踝的伤,是袭击周赫后自己不小心摔倒造成的。”

陈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律师,喉咙发紧:“她…胡说八道什么!”

律师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陈先生,这是目前对你最有利的情况。林晚女士坚持她的说法,而且…她脚踝的伤,法医初步判断,确实符合自己摔倒或意外撞击造成的特征,和用扳手蓄意猛击的痕迹有区别。当然,具体还要看后续鉴定。但她的证词,加上这个伤情疑点,至少能帮你把‘故意伤害’的指控,往‘防卫过当’甚至更轻的方向推……”

“放屁!”陈烬猛地站起来,手铐哗啦作响,眼睛赤红,“人是我废的!跟她没关系!她脚是我……”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亲眼看着林晚自己砸下去的!可这话说出来,谁会信?谁信一个女人会为了替丈夫顶罪,狠到用扳手砸碎自己的脚踝?

“陈先生,冷静!”律师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安抚,“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林晚女士的证词对我们很关键!她…她似乎铁了心要保你。”

陈烬像被抽干了力气,重重跌坐回冰冷的铁椅子上。保他?用这种自毁的方式?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愤怒、荒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