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陈烬没冲进去。他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条散发着霉味和罪恶的街道。破摩托的引擎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但他不在乎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周赫。
接下来的几天,陈烬像换了个人。在修车行里,他沉默得可怕,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钩子,扫过每一个角落。他不再碰那些日常的保养活计,而是专门挑那些最脏、最累、需要抡大锤砸铁件的活干。沉重的铁锤砸在变形的车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火花四溅。汗水混着油污从他绷紧的额角滚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工友老张递给他一支烟。
“烬哥,悠着点,跟铁疙瘩较什么劲?”
陈烬没接烟,只是用沾满油污的袖子抹了把脸,露出底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事。”声音哑得像砂纸。
他需要工具。趁老张去厕所的功夫,陈烬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工具墙。扳手、套筒、撬棍……最后,落在一把老旧的、足有半米长的活动扳手上。扳手手柄的橡胶套早就磨烂了,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属杆,杆身上布满深褐色的锈迹和干涸的油泥。他走过去,一把将它抽出来。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冰凉,粗糙,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他掂了掂,指腹摩挲着那些粗糙的锈迹,舌尖下意识地又舔过干裂的嘴唇,那股熟悉的铁锈味似乎更浓了。
他需要知道周赫的行踪。林晚成了最好的线索。她身上的香水味成了陈烬的导航。他不再跟踪她,那太容易被发现。他学会了等待,像潜伏在阴影里的鬣狗。他摸清了周赫那辆黑色轿车的牌子和车牌尾号。他熟悉城西这片老城区,像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他知道周赫这种“体面人”会去哪些地方吃饭、应酬。
机会在一个雨夜降临。雨不大,淅淅沥沥,把城市的灯光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陈烬缩在一条背街小巷的阴影里,巷口堆满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箱。雨水顺着他破夹克的领口往里钻,冰冷刺骨。他不在乎,眼睛死死盯着巷口外那条稍显繁华的街道。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尾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红痕。车牌尾号,没错。
陈烬的心跳猛地加速,血液冲上头顶。他像一张拉满的弓,瞬间绷紧。黑色轿车在前面一个挂着“老地方私房菜”灯牌的饭店门口停下。周赫下了车,没打伞,小跑着冲进饭店。他穿着件灰色的羊绒大衣,看起来人模狗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丝在昏黄的路灯下织成细密的网。陈烬一动不动,只有握着扳手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冰冷的金属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那粗糙的锈迹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刺痛。
一个多小时后,周赫出来了。他似乎喝了点酒,脚步有点飘,站在饭店门口点了支烟,猩红的烟头在雨夜里明灭。他掏出手机打电话,脸上带着那种陈烬在旅馆门缝里想象过的、志得意满的笑容。
电话打完,周赫没上车,而是叼着烟,晃晃悠悠地拐进了饭店旁边一条更窄、更黑的小巷。那是条死胡同,尽头堆着些建筑废料,平时很少有人走。
陈烬动了。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藏身的角落,贴着墙根,跟了上去。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黏在额头上,冰冷。巷子里没有灯,只有远处街道透进来的微弱光晕,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周赫哼着不成调的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完全没察觉身后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