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那天下午,一个老主顾打电话来,说车坏在城西老棉纺厂附近了。陈烬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摩托赶过去。修完车,天已经擦黑。他发动摩托,刚拐出巷子,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撞进他眼里。

林晚。

她站在路边,正低头看手机。路灯昏黄的光打在她身上,那件新裙子的颜色显得格外鲜亮。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她身边停下。车窗降下,看不清司机的脸。林晚拉开车门,动作很自然,甚至带着点轻盈,坐了进去。车子很快汇入车流。

陈烬的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他死死盯着那辆车的尾灯,像两点猩红的鬼火。破摩托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他猛地一拧油门,车子蹿了出去,紧紧咬住前面那点红光。

车子七拐八绕,最后停在老城区边缘一条偏僻的小街。街两边都是些低矮破旧的楼房,挂着些“住宿”、“钟点”的简陋灯牌。黑色轿车停在一家叫“悦来”的旅馆门口。门脸很小,霓虹灯缺了几个笔画,显得有气无力。

林晚下了车。驾驶座的门也开了,下来一个男人。个子挺高,穿着件质地很好的深色夹克,皮鞋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锃亮。男人很自然地揽了一下林晚的腰,两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一起走进了旅馆那扇窄小的玻璃门。

陈烬把摩托熄了火,停在对面一个堆满杂物的阴影里。他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旅馆二楼,靠街边的一个房间,灯亮了。昏黄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帘透出来。

他下了车,脚步虚浮地穿过马路。旅馆门口有个油腻腻的烟灰缸,里面塞满了烟头。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的凉意透进骨头缝里。抬头,死死盯着那扇亮灯的窗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挪上旅馆门口那几级肮脏的水泥台阶。门厅里没人,只有一盏瓦数很低的灯泡散发着惨淡的光。空气里有股劣质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怪味。

他走上楼梯,木质的楼梯发出吱呀的呻吟。二楼走廊狭窄幽暗,墙壁斑驳。他停在那个亮灯的房间门口。门是老式的木门,刷着暗红色的漆,已经剥落了不少。门底,有一道窄窄的缝隙。

陈烬慢慢弯下腰,眼睛凑近那道缝隙。

视线先是扫过房间内廉价的地板革,然后,定住了。

门缝里,清晰地躺着一双鞋。男人的皮鞋。深棕色,皮质很好,擦得锃亮,一尘不染。鞋尖正对着门缝,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陈烬的眼底。

他认得这双鞋。就在刚才,那个男人下车时,他见过。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地冲上喉咙。陈烬猛地直起身,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耳边嗡嗡作响,是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流的咆哮。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他混乱灼热的脑子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周赫。

那个男人的名字,像毒蛇的信子,无声地滑过他的齿缝。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尝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不知是刚才咬破了嘴,还是这破旅馆空气里的味道。他无声地咧开嘴,一个扭曲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在黑暗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