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以为，借出去一块橡皮，不过是同学间最寻常的帮助。后来才明白，我借给你的，是我整个兵荒马乱的青春里，第一份孤注一掷的勇气。
而你还给我的，是足够我用一生去怀念的，那个夏天所有的味道。
二:单车后座的风
有了借橡皮和传纸条的开端，我们之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丝线，轻轻系住了。上学变成了一件充满隐秘期待的事。我会特意早到几分钟，把擦干净的同桌你的那一半课桌。你会“顺手”多带一盒牛奶，放在我桌上，理由是“我妈非让我带，我喝不完”。
但真正的转折，发生在那辆破旧的单车上。
那天放学，天空阴沉得像个倒扣的灰碗，闷雷在云层里滚动。你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眉头微蹙。
“你没带伞？”我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状似无意地问。
你摇摇头，有点懊恼：“早上出门还是大晴天呢。”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在地上溅起尘土的气息。人群一阵骚动，纷纷找地方躲避。
“我载你吧。”这句话几乎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我的心跳得像擂鼓，生怕你拒绝。
你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一丝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
你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坐上我的后座。我感觉到重量轻轻一沉，整个世界好像都因此改变了重心。
“坐稳了。”我深吸一口气，蹬起脚踏板。
雨不算大，但很密，打在脸上凉丝丝的。我能感觉到你为了保持距离，身体绷得很紧，只用手轻轻攥住我校服外套的两侧。风从我们之间穿过，鼓起我的衣服，也送来你发间淡淡的香气，不是香水的味道，是某种洗发水的清新花果香，混着雨水的湿润，很好闻。
我不敢骑太快，怕颠着你；也不敢骑太慢，怕这短暂的旅程过早结束。我们一路沉默，只有车轮碾过湿漉漉地面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雷声。
在一个红灯前，我刹住车。因为惯性，你的额头轻轻撞到了我的背上。很轻的一下，却像在我心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对不起。”你赶紧说，手也松开了些。
“没、没事。”我声音有点发干。
绿灯亮了。我重新蹬车，鼓起全部的勇气，说了一句：“你……你可以抓紧点，路上滑。”
说完我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像个心怀不轨的傻瓜。
但你却没有松开。停顿了几秒后，我感觉到你攥着我衣角的手，收紧了一些。不是拥抱，只是一种更确切的依赖。那一刻，雨好像停了，风也静了，全世界的喧嚣都褪去，只剩下我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后背传来的、你指尖那一点点温热的触感。
到你家巷子口时，雨恰好小了。你跳下车，头发和肩膀都湿了一小片。
“谢谢你，同学。”你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不知是泪水还是笑意。
“不客气。”我笨拙地回应。
你转身跑进巷子，消失在灰墙后面。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推着车慢慢往回走。校服后背被你攥过的地方，皱巴巴的，却留着一圈难以言喻的温热。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平那些褶皱，像在抚摸一个易碎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