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
信仰的壁垒,比岩层还坚硬。
我盯着她,放缓语速:
“通风……才不会……死。闷着……真会死。”
“死”这个字眼让她哆嗦了一下。
她看看我,又看看天窗,眼神剧烈挣扎。
理性与传承的训诫在打架。
终于,她捡起一边的红柳枝,踮起脚,费力地去捅天窗的盖子。
“哐当!”
阳光和空气瞬间涌入。
我贪婪地呼吸着,肺部的压迫感确实减轻了一丝。
其其格看着我的反应,惊疑不定。
我趁机指指那个木碗。
她赶紧端过来,喂我喝了几口奶浆。
几口下肚,喉咙里那股灼烧感稍稍平息。
我感觉自己像一块干涸的土地,终于等来了细微的雨露。
其其格见我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小小的脸上露出欣喜:
“见微,你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省了。
但大脑却在飞速思考。
萨满的仪式在他们看来是“成功”的,如果我突然“好转”,这份功劳自然会归功于神明。
我闭上眼睛,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感受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重新看向其其格,目光带着一丝刚刚苏醒般的迷茫和脆弱。
“其其格……”
我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刻意放慢了语速,增添了几分飘忽感。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些声音……”
其其格立刻紧张又好奇地凑近:
“声音?是萨满爷爷请来的神灵还没走吗?”
我轻轻摇头,眉头微蹙:
“不知道……好像是……风在石头缝里哭……又好像是……很多很多的脚在踩着地跑……”
我描述的,是风雨来临前,风力变化产生的呼啸声,以及动物躁动不安的奔跑声。
这都是自然现象。
其其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了对未知的敬畏:
“是……是长生天(意为“永恒之天”或“苍天”,是蒙古民族传统信仰中的最高天神)在说话吗?还是地底下的精灵?”
“我不知道……”
我重新闭上眼。
“就是……心里有点慌……其其格,你明天……在外面,能帮我听听看吗?是不是……真的有奇怪的声音……”
我没有给出任何结论,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感受”和一个简单的请求。
其其格用力地点点头,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神圣又有趣的任务:
“好!我明天帮你听!见微,你好好睡觉,睡觉了身体就好了!”
她替我盖好皮子,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蒙古包内重归寂静。
阳光移动着角度,在我的手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我不再强行思考,放任疲惫席卷而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让这具身体尽快恢复力气。
一个月后。
我靠坐在毡垫上,身上裹着其其格偷偷给我的旧皮袄。
这一个月,我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吸收着一切能接触到的信息。
我听得懂大部分日常的蒙语对话,知道了这个部落以放牧为主,最近正在为夏季转场做准备。
我的身体依然瘦弱,但高烧早已退去。
在所有人,包括其其格看来,这自然是萨满仪式和长生天保佑的明证。
而那天我关于“奇怪声音”的呓语,其其格似乎已经忘了,或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