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虚掩着,油灯亮着,灯芯噼啪一声,炸出一朵灯花。
陈伯坐在小凳上,手里攥着半块冷馍,见我进来,手一抖,馍掉在地上。
他没喊,没逃,只颤声问:
“……小姐?头七回魂,您真回来了?”
我跪下,额头磕在泥地上,声音嘶哑:
“陈伯,救我。”
他老泪纵横,从贴身衣袋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锈迹斑斑,却磨得发亮:
4
“老爷临终前说,‘若小姐有难,此物可救命’。我藏了七日,就等今天。”
我攥紧钥匙,手心发烫。
爹,你留了一手。
而陈伯,守了一命。
我剪了长发,用灶灰涂脸,换上粗布裙。
可肚子藏不住。
我找来丈余布带,一圈圈缠紧腹部——
疼得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三层衣。
孩子在里头挣扎,像被勒住脖子。
我咬牙低语:“忍忍,娘带你回家。”
我直奔镇东头刘妈家。
她是当年接生我的稳婆,如今独居,靠给人浆洗度日。
她果然在院门口张望,眼圈通红:“小姐!我就知道你没死!那夜雨太大,我听见棺材里有动静,可我不敢说……”
她把我藏进柴房,端来热汤。
我没喝,只抓起针线筐里的素绢,连夜绣了幅《断翅蝶》。
翅膀断了一半,却仍昂首向天。
“送去老朝奉家,就说……沈家的蝴蝶,翅膀断了。”
老朝奉是永昌当铺的前任掌柜,被周砚以“年老昏聩”为由赶走。
刘妈含泪点头:“小姐放心,这七日,我们都等着你。”
可就在我让阿福去联络漕船老舵手后,清晨却在刘妈家后巷找到他——
他被人打断了腿,蜷在草堆里,嘴里塞着破布,满脸是血。
“小姐……”他哭着扯下布,“我……我对不起你……”
原来周砚早盯上了旧仆。
他抓了阿福的妹妹,才十四岁,威胁:“若不说出我可能的藏身之处,就卖她去窑子。”
阿福撑了六日,终究扛不住,昨夜供出我可能藏身柴房。
可周砚没想到——我今晨才回来。
他派的人扑空,只烧了间空屋,火光冲天,像给我的葬礼补上最后一把纸钱。
我扶起阿福:“你妹妹在哪?”
“……醉仙楼后院,柴房。”
我塞给他一包银子:“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回头。”
阿福跪地磕头,额头撞出血:“小姐……若有来世,我还做沈家的狗!”
我转身回屋,把绣好的《断翅蝶》交给刘妈:“快去,趁大婚前送出去。”
腹痛如绞,血浸透布带。
刘妈慌得直哆嗦:“小姐,得找大夫!”
“不能找!”
5
我死死抓住她手腕,“镇上大夫,全是周砚的人!他早打点好了,谁敢救我,谁就断饭碗!”
我强撑着翻出娘留下的《女医杂录》,照方抓药。
可药铺掌柜见我买“安胎止血”药材,眼神躲闪,手直抖。
周砚已在镇上散布:“疯妇诈尸,妄称怀沈家骨肉!实乃妖孽,当焚之!”
夜里,我疼得满床打滚,冷汗混着血往下淌。
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嘴唇发紫,像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我摸着肚子,哑声哭:“对不起……娘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