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背叛的种子

我叫陈建军,在宁波港口做工程监理。此刻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压缩进度条,掌心的汗把鼠标垫洇出一圈深色印记——99页PPT,每一页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文件名里“晓梅”和“赵文博”这两个名字,是我这辈子最不愿再看见的字眼。

“爸爸!你快看我画的向日葵!”

窗外传来妞妞清脆的声音,我猛地抬头,看见五岁的女儿举着蜡笔画贴在玻璃上,小脸上沾着几块黄色颜料,笑得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虎牙。我赶紧用袖口抹了把脸,把涌到眼眶的湿意狠狠压回去——妞妞还小,她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妈妈,早就把这个家抛在了九霄云外。

八年前认识晓梅的时候,她还是外贸公司的文员,穿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扎着马尾辫,眼睛亮得像东钱湖的湖水。那时候我在工程队当学徒,每天扛着钢筋在工地上跑,晚上挤在月租三百的出租屋里,连顿正经的红烧肉都吃不起。

可晓梅不嫌弃我。冬夜里没暖气,她冻得缩成一团,却攥着我的手说:“建军,等咱以后有了家,一定要整个小院子,我要种满向日葵,看着它们跟着太阳转。”

就这一句话,我记了整整八年。

我拼命考二建证,跟着项目跑遍长三角,夏天被钢筋水泥的热浪烤得脱皮,冬天在雪地里放线冻得手指发紫,手上的老茧磨破一层又一层。三年后,我终于凑够了首付,把写着我俩名字的房产证递到晓梅手上时,她抱着我哭得肩膀发抖:“建军,这辈子我没选错人。”

那天我请工友们吃大排档,喝到晕乎乎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就算拼了命,也要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

变故是从2022年开始的。晓梅公司裁员,她被调到后勤打杂,每天下班回来都唉声叹气。晚饭时她戳着碗里的米饭,眼神里全是委屈:“隔壁王姐留完学回来,进了外企当主管,月薪直接翻三倍。你看我,天天给人订水复印,活得像个老妈子。”

我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心一下就软了。那时候我刚拿到项目奖金,手里还攥着给妞妞报兴趣班的钱,想都没想就说:“要不咱也去留学?咱家那套学区房是我爸妈留的,卖了能凑不少钱,你安心去读,家里有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那房子是我妈的心尖子,我爸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要留着给妞妞当嫁妆。可话已出口,看着晓梅眼里重新亮起的光,我实在没法收回。

卖房那天,我妈红着眼眶给我塞了个布包,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妞”字,针脚乱得像她此刻的心情。“这里面是你爸生前攒的十二万,本来想给妞妞留着应急,你先拿着给晓梅凑学费。”她的声音发颤,却没说一句反对的话。

我攥着布包走出老院,回头时看见我妈扶着门框的身影越来越小,风把她的白发吹得乱飞。我咬着牙把眼泪憋回去,心里一遍遍给自己打气:等晓梅回来,一定换套带院子的大房子,让我妈也享享福。

房子最终卖了128万,我留了20万给妞妞交学费和家用,剩下的108万一分没敢动,当天就全打给了晓梅。为了养家,我接了两份活,白天在港口盯钢结构安装,正午的太阳把铁板晒得能煎鸡蛋,我穿着厚重的工装,一天下来能拧出半桶汗;晚上去装修公司做兼职绘图,经常熬到后半夜,胃出血的老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