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遗照摆在灵堂正中央,相框里,她穿着那件心爱的、绣着缠枝莲纹的深紫色绸缎袄,嘴角噙着一抹我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难以捉摸的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寻常老人拍照时的僵硬或慈祥,反而带着点……少女般的狡黠和洞悉一切的淡然。
仿佛她提前预知了这场葬礼,并且,对即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香烛的气味浓郁得化不开,混合着潮湿雨季特有的霉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
来吊唁的亲戚乡邻们早已散去,空荡荡的老宅里只剩下我,和这满屋子的寂静与回忆。
我是祖母唯一的孙子,也是林家留在这座南方小城最后的血脉。
父母早年在城里打拼,安家立业,我从小便跟着祖母在这座百年老宅里长大,直到去外地上大学。
如今,父母在国外处理一笔紧要的生意,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送祖母最后一程的责任,便落到了我独自一人的肩上。
这座宅子,是祖母的嫁妆,也是林家的根。
青砖黑瓦,木雕窗棂,每一寸都浸透着岁月的痕迹。小时候觉得它大得像座迷宫,如今却只觉得它空旷、衰老,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细雨里无声地喘息。
按照老家的规矩,老人去世后,子孙要守灵三日,并整理其遗物,将一些贴身物件随棺椁一同下葬,以免逝者在另一个世界挂念。
第二天下午,雨势稍歇,我决定开始整理祖母卧室里的那个老式榉木衣柜。
据说,那是她的祖母传给她的,是这宅子里最古老的家具之一。
衣柜里大多是些素净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樟脑和淡淡阳光混合的气味。
但在衣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拨开覆盖在上面的几件旧棉袍,一个深紫色的檀木匣子露了出来。
匣子不大,长约一尺,宽半尺,表面没有过多的雕饰,只有边角包着已经有些发黑的银边,透着一股古朴庄重的气息。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出来,放在祖母生前常坐的那张黄花梨木榻上。
匣子上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已经锈迹斑斑。我环顾四周,想起祖母有一个习惯,总喜欢把重要的钥匙塞在桌垫或者镜框后面。
我走到梳妆台前,抬起那块沉重的玻璃板,下面果然压着一把小小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铜钥匙。
拿起钥匙时,我的指尖莫名地颤了一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细微的电流般窜过全身。
回到木榻边,我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铜锁应声弹开。
我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匣盖。
匣子里的东西很简单。
最上面是一层柔软的红色锦缎,已经褪色发旧。
掀开锦缎,下面是一本纸张泛黄、线装的旧书,封面上用毛笔小楷写着《山居杂记》,看来是祖母或某位先祖的随笔。
我随手翻了翻,里面记录的多是些花草种植、节气变化、乡间轶事,并无甚稀奇。
我有些失望,正欲合上匣子,目光却瞥见匣子底部似乎还有东西。
那本旧书下面,似乎垫着什么。我将书拿起,下面果然还藏着一件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