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镜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像凝固的瀑布。光线浇在每个人的脸上，油画一样，不真实。
我站在角落，手里那杯柠檬水已经不冒气了。杯壁上全是水珠，滑溜溜的，像我手心里的汗。
这是“V-Flicker”集团的年度晚宴。我是个实习助理，按理说，没资格来这种地方。但我的主管张姐说了，这是“见世面”，每个实习生都得来。
她说话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意思我懂，是让我来当个背景板，凑个数。
林薇薇端着酒杯走过来。她身上的裙子缀满了细碎的钻石，一走动，就像把银河穿在了身上，闪得人眼睛疼。
她是我同期的实习生，但我们不是一类人。她爹是“V-emblem”的投资人，我们集团的姊妹公司。她来实习，像公主巡视自己的领地。
林薇薇停在我面前，视线在我身上那条米色棉布裙子上一扫而过。那是我为了这次晚宴，特意从衣柜最深处翻出来的，唯一一件没有起球的裙子。
“米乔，你的裙子真特别。”她晃了晃杯子里的酒，笑得像只猫，“这是……环保面料？”
周围几个打扮精致的男女，闻言都轻笑起来。那笑声很低，像蚊子哼哼，但扎人。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杯子握得更紧了。
话音刚落，一个路过的侍者忽然身体一晃。他手里的托盘倾斜了，一杯红酒直直泼向我。
我躲不开。
暗红色的酒渍在米色的裙子上迅速晕开，像一朵丑陋又刺眼的花。
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周围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看热闹的兴奋。
林薇薇立刻拿出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我的裙子，嘴角挂着得逞的微笑。
“哎呀，太可惜了。”她嘴上说着可惜，眼睛里却全是光。
我没看她，也没看那个一个劲儿道歉的侍者。我转身就走，走进了后台无人的员工更衣室。
冷气开得很足，我打了个哆嗦。镜子里的人很狼狈，胸口那一大片酒渍，像是受了伤。
我拉开自己的储物柜。里面没有备用礼服，只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用深蓝色的土布包着，上面还印着白色的碎花。
这是前几天奶奶从老家寄来的。她说镜都冷，冬天来得早，让我别冻着。
我拆开包裹，一层又一层。
一件红配绿的花棉袄露了出来。大红的底子，印着翠绿的叶子和饱满的牡丹花。棉花被塞得厚实饱满，针脚细密结实。
我把它拿出来，抱在怀里。一股阳光和棉花的味道钻进鼻子，那是奶奶的味道。
我想起奶奶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城里姑娘穿得洋气，但那都是样子货，不顶暖。这棉袄里絮的是咱家自己种的新棉花，太阳底下晒足了七天，最养人。”
我脱下身上湿冷的裙子，把花棉袄穿在了身上。
扣子是那种老式的盘扣，一颗一颗，要很仔细才能扣上。棉袄很厚，很暖，像一个结实的拥抱。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配绿，花团锦簇。在灯光惨白的更衣室里，显得有些滑稽，又有些理直气壮的鲜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冷，或许是委屈，或许是心里那点倔劲儿上来了。
我打开门，重新走回那个衣香鬓影的镜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