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女儿小雅的脸。苍白，瘦弱，像一株缺少光照的幼苗。她住在第三居住区的“微光层”，那里的光照配给比我们矿坑的“绝对黑域”稍好，但也仅仅是能勉强视物，远谈不上温暖。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凑够“光分”，去一次“晨曦区”，哪怕只是在边缘，真切地感受一次“光耀”毫无遮挡地洒在身上的感觉。不是透过厚厚的滤光玻璃，不是经过无数次折射衰减的微弱余晖。
就为了这个渺小的愿望，我也不能倒下。
我咬了咬牙，重新握紧了冰冷的钻机手柄。钻头再次咆哮起来，啃噬着坚硬的煤壁。粉尘更浓了，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终于，在身体即将彻底散架的前一刻，代表今日配额的指示灯艰难地亮起了绿色。我几乎虚脱，瘫坐在煤渣上，贪婪地吸着质量低劣的循环空气。颤抖着抬起手腕，按下光码器的查询键。
屏幕亮起，一行数字跳了出来：**45光分**。
比昨天还少了5分。完成了该死的“激励配额”，反而少了。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垮了疲惫，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无力感淹没。抗议？申诉？在黑塔和管理会面前，我们连呻吟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掌握着“光耀”，掌握着分配“光分”的权力，也就掌握着我们的生杀予夺。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我跟随着沉默的人流，走向矿坑出口的能源结算点。巨大的传送带轰鸣着，将我们辛苦挖出的煤炭运往未知的深处。结算员面无表情，扫描光码，扣除所谓的“设备磨损费”、“空气净化费”、“管理费”之后，那点可怜的光分才最终计入账户。
返回居住区的升降梯拥挤、缓慢，像一个垂直的金属棺材。每个人都蜷缩着，避免眼神接触，脸上只有长期缺氧和绝望留下的青灰色。密闭空间里弥漫着汗臭、机油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长期不见天日者的霉味。
升降梯在“微光层”停下，我挤了出来。这里的照明是一种昏暗的、泛着蓝绿色的冷光，勉强能让人看清脚下坑洼不平的道路和两侧蜂窝般的居住单元。空气比矿坑稍好，但依旧浑浊。
推开编号73的舱门，一股熟悉的、带着药味的暖意扑面而来。很小，很简陋，但这是我和小雅的家。
“爸爸！”小雅从角落里那张窄小的床上抬起头，脸上挤出一点笑容，但那双酷似她母亲的大眼睛里，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病气。她的气色比昨天更差了，嘴唇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小雅，”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走过去摸了摸她稀疏的头发，“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她轻声说，目光落在我手腕的光码器上，“爸爸，今天……有多少？”
我亮出屏幕：“看，45分呢！明天，‘光耀’亮起的时候，爸爸带你去通道口看看，那里离光源近些。”
她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摇了摇头：“不要了，爸爸，那里风大，冷。我们在窗口看看就好了。省下光分，给你买点营养膏。”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营养膏？那点光分连维持最低限度的照明和供暖都捉襟见肘，哪还有余裕去买那些昂贵的、号称能补充能量的合成食物？所谓的营养膏，不过是管理会用来进一步盘剥我们的另一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