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墙上的影子抖了抖,渐渐清晰起来——是个穿长衫的年轻人,梳着油亮的辫子,正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什么。

“你是谁?”赵修明的声音有些发紧。

影子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抹了抹额头,动作和他白天修理钟表时一模一样。赵修明这才看清,影子手里拿着的,是个小小的齿轮,齿轮上还沾着机油。

钟摆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咚、咚”的间隔拉长,像在叹息。墙上的影子开始变淡,年轻人抬起头,赵修明隐约看见他的侧脸,眉骨很高,嘴角有颗小小的痣。

“三月十七……”影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她还在等……”

话音未落,钟摆猛地停了。墙上的影子散成一片灰,钟面上的指针重新卡在三点十七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赵修明站在原地,后背全是冷汗。他走到钟前,发现底座的夹层里,那张纸条上的墨迹淡了些,“沈知远”三个字的最后一笔,像被水洇过,微微发蓝。

3 时光倒影

第二天一早,赵修明揣着纸条去了档案馆。

管理员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听见“沈知远”三个字,推了推眼镜:“哦,那个钟表匠啊,我记得档案里有他的记录,好像是……失踪了?”

她在积满灰尘的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出一本线装的《城南工商志》。泛黄的纸页上,有张模糊的肖像,画的正是昨晚影子里的年轻人,眉骨高,嘴角有痣。

“沈知远,生于同治元年,光绪十六年开了家‘沈记钟表铺’,就在现在的杏花巷。”老太太指着文字念道,“光绪二十三年三月,他坐船去上海采买零件,之后就没回来,船在海上遇了风浪,沉了。”

赵修明的心沉了一下。光绪二十三年三月十七,正好是纸条上写的日子。

“他有家人吗?”

“好像有个妻子,姓苏,是个绣娘。”老太太翻到另一页,“沈知远失踪后,他妻子守着钟表铺,等了三年,后来……”她顿了顿,“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时局乱了,城南着了场大火,钟表铺也烧了,人就没了消息。”

赵修明走出档案馆时,阳光有些刺眼。他沿着街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杏花巷。巷口的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树干上挂着块牌子,写着“百年古树”。

巷子里大多是翻新的青砖房,只有中段有座破旧的门楼,门楣上能隐约看出“沈记”两个字的轮廓。院墙塌了一半,里面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墙角立着个生锈的铁架子,像是以前挂招牌的地方。

他站在门口,想象着一百多年前,这里该是怎样的景象:穿长衫的沈知远在铺子里修钟,阳光透过木窗棂,照在他专注的脸上;穿蓝布裙的苏姑娘坐在柜台后绣花,针脚落在绸缎上,和钟摆的声音应和着。

手机震动,是编辑催稿的消息。赵修明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他突然觉得,自己要写的那些“旧事”,不是冷冰冰的文字,而是藏在时光里的心跳,只要找到合适的钥匙,就能重新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