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到他膝前,把银耳羹递过去,勺沿碰了碰他干裂的唇:“今日厨下加了蜜梨,润肺。”
他偏头,瓷勺磕在齿上,一声脆响。羹汤洒了,顺着我的指缝淌进他袖口,冰凉。
我叹气,自己含一口,捏住他下颌,俯身渡过去。
他紧闭牙关,我舌尖抵开缝隙,甜味混着药香在唇齿间炸开。
渡到第三口,他忽然咬我,血腥味漫出来。我退开,用拇指抹过下唇,将血涂在他苍白嘴角,像点了一粒朱砂。
“裴寂,你死一次,我杀一人。”我扳过他的脸,指向院外跪着的侍女,“就从她开始?”
他睫毛颤了颤,终于张口,把剩余羹汤咽下。喉结滚动,像咽下一把刀。
我笑得眼弯,拿帕子替他拭唇,仿佛刚才的撕咬只是情人嬉闹。
夜里,我搬来奏章,铺在他案前,逼他执笔。
“替我批字,你的字好看。”
他写——不是批语,是《楚辞》:
“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
笔锋如剑,划破澄心堂纸。我凑近,呼吸落在他耳后:“骂我呢?再写,我喜欢听。”
他指节发白,墨汁滴成黑潭,忽然掷笔,溅了我满襟。
我低头,看着胸口那团脏污,想起洞房那夜血染的嫁衣,胸口发热。
“再扔一次,我便让人剁你右手。”我柔声说,拾起笔,塞进他掌心,包拢五指,“继续。”
他写了整整一夜,我枕他手臂睡去。醒来时,烛泪堆满案头,他维持原姿,像被风雪雕成的石像。
我伸手探他鼻息,微弱却稳,才安心。
次日,他绝食。
膳房送来清粥,我端到床前,他阖眼,薄唇抿成一线。
我挥手,侍卫拖进一个少年,是他在乡里的书童,名叫阿九。
“驸马不吃,就剁阿九一根手指。”
我话音未落,裴寂睁眼,眸底血丝如裂冰。
我舀粥,吹凉,递到他唇边。他张口,一口一口咽,像吞碎玻璃。
碗底见空,我转身,抬手示意放人。阿九被拖出去时,哭声像钝刀锯我的耳膜,我却笑得温柔:“你看,你救了人。”
裴寂终于开口,嗓音嘶哑:“姜执,你到底要什么?”
我跪上床沿,额头抵着他额头,轻声答:“要你活着,陪我呼吸,陪我病,陪我老。”
他冷笑,胸腔震动,像雪崩前最后的闷响。
此后,他不再绝食,却也不再说话。
我每日给他梳头,用犀角梳,从发根到发梢,一下一下,像驯兽。
发丝落在我掌心,冰凉,我攥成一束,藏进香囊。
他读书,我研墨;他写字,我裁纸;他午睡,我躺在旁边数他睫毛。
偶尔夜里,我梦魇惊醒,发现他正睁着眼看我,黑沉沉,像两口枯井。
我攀过去,把脸埋进他颈窝,嗅到淡薄的血味——那是之前割腕留下的旧伤,我命令不许擦药,我要它烂,也要它疼。
“裴寂,疼么?”
他不答,我舔那道疤,舌尖尝到铁锈,像尝一滴迟到的春药。
囚凤第两百三十一天,我带来一只鎏金脚环。
“戴上,我绣了双鹤,和你很配。”
他坐着不动,我俯身扣上,金属冷光贴着他踝骨,衬得那截脚踝更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