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赶紧凑上前，赔着笑，偷偷把她的身份证和一张折起来的钞票塞过去：
「王主管，这是我妹，懂事得很，力气也大……」
那男人斜眼瞥了我一下，手指不动声色地把钱抹进抽屉，然后用我表姐的身份证随便登记了一下。
「嗯。春丽，带你妹去体检，然后领东西，明天一早培训。」
所谓体检，就是在厂医那里站上秤称一下体重，然后看看色盲图。
厂医的眼神和看一件物品没什么区别。
之后我去领了厂服：
两套灰蓝色的、摸起来很硬的化纤衣服，一顶帽子，一双劳保鞋。
鞋子很大，有一股前面无数人穿过的味道。
宿舍是八人间，铁架床，墙壁灰扑扑的，到处贴着不知道哪一年的明星海报。
只有一个下铺空着，我把编织袋塞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尖锐的铃声就把我们吵醒。
半小时后，我们这群新来的二十多人被带进一个车间。
那个王主管背着手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
「在这里，效率就是一切！质量就是生命！规矩很简单：听话，埋头干活，不准交头接耳，不准玩手机，上厕所要报告，离岗不能超过十分钟……」
他的声音在机器的噪音里显得有点模糊，「……第一个月是计时，一个月后看表现计件。干得多，拿得多！都听明白了没有！」
没人回答。他好像也不需要我们回答。
说完，他就把我们分给了各个生产线上的老组长。
我的组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李，脸很瘦，嘴角向下撇着，看起来很不耐烦。
她上下扫了我一眼：「这么小个？能行吗？……过来。」
她把我带到一条长长的、正在移动的传送带前。
巨大的轰鸣声瞬间把我吞没了。
传送带上是一个个半成品的电路板，流到我面前的那个工位上。
「看好了！」
李组长几乎是吼着对我说话，「拿着这个绿色的零件，看清楚正反，插进这个白色的槽里！听见『滴』一声就是对了！插一个挣三分钱！很简单！别插错！错了扣钱！跟不上就举手！」
她示范了两个，速度快得我眼花。
然后就把位置让给我，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看。
我手心里全是汗，拿起一个零件，手有点抖。
我学着她的样子，往那个小槽里插。
没插进去。
又试了一次，还是没进去。
传送带不会等我，一个个电路板毫不停留地从我面前流过去。
李组长啧了一声，极其不耐烦地推开我，自己飞快地插了好几个。
「看到没！就这么简单！快点！」
我重新站回去，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注意力，终于插进去一个。
「滴」一声微弱的响声，在巨大的噪音里几乎听不见。
但我听到了。
然后我赶紧去拿下一个。
可是就这耽误一下的功夫，已经有两个电路板流过去了。
我有点慌，手忙脚乱地去够。
我就这样站着，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伸手，拿零件，辨认方向，插入。
周围是成千上万种噪音混合成的庞然大物，空气里是焊锡和塑料灼烧的辛辣气味。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半小时？一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