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着接旨时,能清晰看见他眼底的疏离,没有半分从前的暖意,倒像是在看一个眼熟却记不清姓名的外人。
仿佛那些绕路看我、为我讲边关故事的日子,从来都是一场虚幻的梦。
母妃的身体,也随着这十年的冷清一日日垮了下去。
她常年卧病在床,曾经明亮的眼眸渐渐失了神采,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
起初我还抱着希望,跪在内务府外求他们请太医。
好不容易盼来的太医,也只是搭搭脉,开些不痛不痒的温补方子,临走时连句宽慰的话都没有。
我拿着方子去太医院抓药,管事的太监见是「汀兰水榭」的牌子,眼皮都懒得抬,慢悠悠地找了半天才把药递出来。
有次宫宴后,我鼓起勇气拦住父皇的銮驾,想求他再派个好太医给母妃。
銮驾旁的侍卫立刻上前拦住我,父皇掀开轿帘看了我一眼,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知道了,让太医院多上心。”
可直到最后,太医院也没再派人来过。
我站在原地,看着銮驾浩浩荡荡远去,才明白父皇那句「上心」,不过是应付罢了。
失了宠的人,连生死安危,都入不了他的眼。
3
变故发生在我十七岁那年的深秋。
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汀兰水榭」的枯兰在风里抖得厉害,连空气里都裹着一股萧瑟的寒意。
就在这时,边境的急报像一道惊雷。
北狄铁骑突破了雁门关,连下三城,兵锋直指京城。
朝堂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主战派拍着案几怒斥北狄无耻,声嘶力竭地请战。
主和派则垂着首叹息,说国库空虚、兵力不足,硬拼只会亡国。
那几日,父皇的头发像是被秋霜染过,一夜白了大半,御书房的朝会开了一场又一场。
殿内的烛火彻夜不熄,连宫墙外卖早点的小贩,都能听见殿内传出的争执声。
我对此事本无太多感触,只一心守着母妃。
那天午后,我正守在药炉旁给母妃煎药,砂锅里的药汁咕嘟咕嘟冒着泡,药香混着水汽氤氲在小殿里。
突然,殿门被人猛地推开,冷风卷着落叶闯进来,内务府总管高公公带着一群内侍宫女,踩着急促的脚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却绷得很紧,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十七公主殿下,陛下有旨,请您即刻移驾长乐宫。”
我心里咯噔一下,握着药勺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药汁溅在指尖,钻心的疼,我却浑然不觉。
母妃本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立刻挣扎着坐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拉住我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里满是惊惶与不安:
“高公公,陛下突然召薇薇过去,是……是出了什么事?”
高公公眼神闪烁,刻意避开了母妃的目光,只对着我微微躬身,语气却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公主殿下去了便知,陛下和诸位大人都在长乐宫等着呢,耽误不得。”
长乐宫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刚跨进殿门,我就被一股沉重的气压裹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父皇坐在龙椅上,脸色比殿外的天色还要凝重,眼下的乌青重得像化不开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