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祥和,一片死寂。
最让我心悸的是,他们开始注意到我。起初只是偶尔有人路过我的窗前,会停下脚步,歪着头,用那种空洞又带着一丝好奇的眼神打量拉着窗帘的窗户。后来,停留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说话,只是站着,静静地“看”着。仿佛我这栋拒绝融入的房子,成了这个新世界里一个碍眼的、需要被同化的异物。
恐惧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我知道,这脆弱的门窗,这自以为是的清醒,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孤独感比饥饿更具腐蚀性,它啃噬着我的理智。有时候,我会产生幻觉,听到小薇在厨房里哼歌,或者听到敲门声。每一次惊觉那只是幻听,都像是一次心脏的凌迟。
那天下午,雨下得特别大,砸在屋顶和窗户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就在这片喧嚣中,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不是温柔的呼唤,也不是诡异的寂静,是歌声。
很多人的歌声,参差不齐,调子跑得厉害,但却异常响亮,穿透雨幕传来。是那首熟悉的、几乎每个人都会唱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颤抖着凑到窗缝边,景象让我浑身冰凉。
街上,几乎所有的邻居都聚集在了我的庭院外。他们站得密密麻麻,淋着瓢泼大雨,脸上洋溢着整齐划一的、灿烂到扭曲的笑容,齐声高歌。老赵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个用雨水和泥巴胡乱捏成的、不成形状的“蛋糕”,上面插着几根小树枝。
歌声落下,他们一起朝着我的窗户喊,声音洪亮而热情:
“生日快乐!出来一起庆祝啊!”
“别一个人待着了!外面才是真的!”
“加入我们!你需要快乐!”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一种狂热的、近乎传教士般的迫切。他们不是在邀请,而是在催促,在命令。这个由雨水构建的集体意识,似乎无法容忍我这样一个独立的“异端”存在。
我缩回头,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歌声和喊叫声像魔音灌耳,无孔不入。
“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开门吧!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雨水是礼物!是恩赐!”
砸门声开始了。不是疯狂的撞击,而是有节奏的、沉重的敲打,伴随着持续的、催眠般的劝说。门板和窗框在震动,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我的意志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也许他们是对的?也许外面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也许我所坚守的所谓“清醒”,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狂?打开门,融入他们,是不是就能结束这无尽的恐惧和孤独?就能再次看到小薇温柔的笑脸?
那个雨中“小薇”的身影和她诱惑的话语,再次占据了我的脑海。强烈的渴望几乎要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就在我眼神涣散,几乎要挣扎着爬向门栓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墙角。
那里放着一个小木箱,里面是小薇的遗物。我一直没有勇气彻底整理。箱子的角落,露出半张照片的一角。
鬼使神差地,我爬过去,颤抖着拿出了那张照片。
那是我们蜜月时在海边拍的。照片上,小薇笑得没心没肺,眼睛弯成了月牙,紧紧搂着我的胳膊,身后是碧海蓝天。阳光炽热,真实得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