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眼前的她如此真实。睫毛上挂着雨珠,像泪滴。她微微侧头,露出脖颈上那颗小小的、熟悉的痣。

“我知道你害怕,”她又敲了敲玻璃,声音更轻,带着诱哄,“但你看,我没事,宝宝也没事。那只是……一个误会。开门好吗?我们回家。”

家。我们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冰冷空洞的家。我渴望温暖,渴望拥抱,渴望结束这令人发疯的孤独。只要打开这扇窗……雨水的气味似乎已经钻了进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搅动着我的神经。也许,也许气象局搞错了?也许这雨真的能带来奇迹?也许死亡才是那个误会?

我的手指离窗栓只有一寸。小薇——或者说,那个东西——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灿烂,眼里的光几乎要将我吞噬。

打开,就能回到过去。打开,就能结束痛苦。

我的指尖,已经感受到了玻璃冰凉的触感。

“老公……”她又唤了一声,这一声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像有根锥子在太阳穴里搅动。一些混乱的画面闪过脑海:小薇最后苍白如纸的脸,岳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墓碑上她永远定格的微笑……还有,气象局通告里那冰冷的“致幻”二字。

这是陷阱。甜蜜的、量身定制的陷阱。它在挖掘我内心最深的渴望,然后制造出最致命的毒饵。

我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粗重地喘息着,我看着窗外那个“小薇”。她的笑容一点点凝固,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慢慢沉淀下去,变得幽深,变得……不像她了。

她不再敲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雨水冲刷。过了很久,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不再有恳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洞的凝视。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不是敲门,而是用食指,在湿漉漉的玻璃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问号。

雨水迅速模糊了那个符号。

她转过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迷蒙的雨幕深处,消失在那些撑伞游荡的影子里。

我瘫坐在墙根,冷汗浸透了衣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裂开。我守住了这扇窗,守住了这可悲的清醒。

但为什么,我感觉自己正在被全世界抛弃?雨,还在下。

时间在雨水的滴答声中变得粘稠而模糊。我不知道又过去了几天,手表早已停走,手机成了块冰冷的砖头。白天和黑夜的界限被永无止境的灰蒙吞噬,只有雨势时而急促如擂鼓,时而舒缓似催眠,提醒着我外界的时间仍在流动。

我像个幽灵一样在自己的房子里游荡。食物在减少,但我吃得很少,胃里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坐在那道窗帘的缝隙后面,窥视着外面的“狂欢”。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雨中的生活,甚至发展出了某种诡异的秩序。我看到几个邻居在雨中支起了烧烤架——当然,没有火,他们只是对着空无一物的铁架做出翻动肉串的动作,然后对着空气举杯,脸上是夸张的、凝固的笑容。孩子们在积水里蹦跳,追逐着根本不存在的蝴蝶。老赵还在和他的“母亲”散步,只是现在,他身边多了几个同样虚幻的“老友”,他们不时停下,对着天空指指点点,仿佛在欣赏一道绝美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