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九没换饵。他没钱买红虫,也不想再跟林梅伸手。每天天不亮,他就揣着面团来江堤,直到太阳把影子缩成一团才回家。林梅似乎没发现面团少了,只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就像看一块沾在鞋底的泥。
第四天清晨,江面上罩着薄雾,穆十九打了个喷嚏,鱼漂突然往下一沉。他心脏猛地跳起来,攥着鱼竿的手沁出冷汗,刚要往上提,旁边的陈老头突然按住他的胳膊:“别动!”
老头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带着烟草和鱼食的混合气味。“你看那漂,是横着走的,不是往下扎。”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水里的鱼,“这是小杂鱼在拖饵,你一提,准是空钩。”
穆十九盯着鱼漂,果然,那抹红色在水面上慢悠悠地平移,像片被风吹动的落叶。他想起上周“宏图科技”突然涨了两个点,他当时以为是反弹开始,赶紧加了仓,结果第二天就跌回原形。原来那点涨幅,不过是小杂鱼在拖饵。
太阳爬上树梢时,鱼漂猛地往下一扎,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往水底钻。陈老头眼疾手快:“提!”
穆十九猛地扬竿,鱼竿弯成了弓,线轴发出“嗡嗡”的响声,震得他虎口发麻。一条银闪闪的鱼在水面上翻跳,水珠溅在他脸上,带着江水的腥气。
“是翘嘴。”陈老头帮他把鱼摘下来,鱼嘴被鱼钩豁开个小口,还在一张一合,“这鱼精得很,吃饵快,吐饵也快,稍不留神就跑了。”他用手指戳了戳鱼肚子,“你看,肚子是空的,说明饿了好几天,见了饵才敢冒险。股市里这种股也多,看着猛,其实内里虚得很。”
穆十九把鱼放进装着江水的塑料袋里,鱼尾巴拍打着袋壁,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突然想起“宏图科技”的财报,营收数据做得花里胡哨,仔细一看,净利润连年下滑,可不就像这条空腹的翘嘴?
那天回家,他把翘嘴收拾干净,林梅盯着锅看了半天,没说话,默默找出了很久不用的姜和葱。鱼下锅时“滋啦”一响,小远趴在厨房门口,鼻子使劲嗅着:“爸爸,鱼好香啊。”
穆十九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掌心触到孩子细软的头发,突然鼻子一酸。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想抽支烟,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3 鱼线里的信号
梅雨季的江水涨了半尺,浑浊的浪头拍打着江堤,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陈老头的草帽。他却像没察觉似的,慢悠悠地往鱼钩上挂蚯蚓,红色的虫体在他指尖扭动,他捏着的力道却始终均匀。
“水浑的时候,鱼看不见饵,得靠气味引。”老头把鱼钩甩出去,鱼线划了道弧线落进水里,“这时候就得用活饵,让鱼能闻着味儿找过来。”他看了眼穆十九手里的面团,“你那死面疙瘩,扔进去跟石头没两样。”
穆十九没说话。他今天没带面团,而是从王胖子的鱼摊上讨了点鱼肠,用纱布包着系在鱼钩上。一股腥气顺着风飘过来,他突然想起昨天看的财经新闻,说政策要扶持新能源产业,那些相关的股票,是不是就像这活饵,能引来资金的“鱼”?
鱼漂突然往上顶了顶,接着又往下沉。穆十九想起陈老头教的“三动原则”——鱼漂第一次动是试探,第二次动是犹豫,第三次动才是真咬。他屏住呼吸,看着鱼漂第三次猛地往下扎,手腕一扬,鱼竿再次弯成了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