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烂泥里的影子
菜市场后门的斜坡总像刚泼过泔水，穆十九的塑料凉鞋踩上去，发出“滋啦”的黏腻声响。他仰头望着二楼那扇嵌着铁丝网的窗户，玻璃后面，绿色的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像有人站在楼顶往下撒碎纸片。
“十九，又来看你的‘绿色银行’？”收废品的老李蹬着三轮车经过，车斗里的废报纸被风吹得哗啦响，“我这破车都比你那股票靠谱，至少能换俩啤酒钱。”
穆十九没应声。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修自行车胎蹭的黑泥，手机在裤兜里震得发麻，是催缴房贷的短信。上个月他偷偷把林梅存着给儿子做包茎手术的钱转进了股市，满以为能撞上一波反弹，结果那只叫“宏图科技”的股票，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一天比一天瘪。
玻璃门被推开，卖卤味的张嫂端着锅出来倒卤水，滚烫的油星溅在水泥地上，腾起一股混着肉香的白烟。“穆十九，你老婆今早来买卤鸡爪，眼睛红得像兔子。”她用围裙擦着手，“她说小远在幼儿园被小朋友笑，说他爸是个只会蹲在菜市场发呆的懒汉。”
穆十九的后颈突然像被晒得滚烫的铁皮烙了一下。他想起今早出门时，小远攥着他的裤腿问：“爸爸，什么时候带我去游乐园？”他当时含糊着应了句“等爸爸赚了钱”，现在才明白，这话在孩子心里，早成了跟“狼来了”一样的谎言。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林梅的电话。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手指悬了半天，终究没接。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钝刀子在割他的耳膜。
傍晚的江堤飘着鱼腥味，穿蓝布衫的老头们把鱼竿架在石头上，线轴转得沙沙响。穆十九在垃圾桶里翻出个空矿泉水瓶，灌满江水往嘴里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胃里的烧灼感。
“小伙子，借个火。”旁边的老头递过支烟，烟盒上印着“渡江”两个字，皱巴巴的像被水泡过。
穆十九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来的瞬间，他看见老头手腕上的表——表盘裂了道缝，指针却还在稳稳地走。“大爷，您这表该换了。”
“换它干啥？”老头吐了个烟圈，烟圈在江风里晃晃悠悠散了，“走得准就行。不像有些人，心比针还乱，看啥都晃。”他顿了顿，指着水面，“你看那鱼漂，看着动得欢，多数是虾在闹，真鱼咬钩，动静反倒沉。”
穆十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色，鱼漂像枚小小的感叹号，在波浪里一沉一浮。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宏图科技”的分时图，那些上下跳动的曲线，或许真的就像老头说的——是虾在闹。
2 江堤上的规矩
穆十九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鱼竿第三节是歪的，据说是哪个钓友钓上十斤重的草鱼时崩弯的。他把竿子架在砖头上，鱼饵用的是从家里偷拿的面团，林梅昨晚揉了准备蒸馒头的，现在被他捏成了黏糊糊的小球。
头三天，鱼漂像钉在水面上的钉子，一动不动。江堤上的老头们收竿时，总会绕到他这儿看看，然后咂着嘴走开。卖炒货的刘老头说得最直接：“你这饵太素，鱼都嫌寡淡。炒股跟钓鱼一样，得知道鱼爱吃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