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雨停时,他把簪插牢,低头吻我湿发:“等我来娶你。”
如今他躺在这里,心口插着我送的刃,像把誓言兑了现。
我攥簪,掌心旧伤崩开,血沿银槽灌进簪脊,与他那日的血重叠。
“负心的是你。”我低吼,声音却像哀求,“你凭什么先死?”
棺壁回应我的,只有更冷的静。
我俯身,把额抵在他胸口的伤上。皮肤冰凉,却残留一丝沉水香,混着雨夜的记忆,钻进我鼻腔。
“睁眼。”我哑声命令,像那夜他命令我。
睫毛不动。
我抬手,把簪尖抵在自己颈侧,刃口对着脉。血珠立刻冒出,滚进锁骨窝,像给他还愿。
“薛执,”我轻声喊,名字在齿间嚼成碎玻璃,“你教我杀的,我学会了。”
“你回来,我杀给你看。”
烛火跳,棺影在墙上一分为二:一个我,一个他。
我伸手去拉他,影子却先一步交叠——像那夜雨廊,他把我按进怀里,心跳声盖过漫天雨。
如今心跳空了,雨也停了。
我握着染透双血的簪,忽然明白:
他负的不是我,是命。
而我,得替他偿。
5 黑匣·簪毒
更漏刚敲一点,棺盖“咔”地自己错开,像有人在里头推。我蜷在墙角,背脊抵着冰冷的门,无处可退。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探出,腕上套着那只红玉镯——娘临终前塞进我手里的,说能保我平安。玉色在烛光下像一汪凝固的血,圈住一段枯骨似的手腕。
那只手向我勾了勾,指尖发紫,指甲却修得整洁,是薛执的习惯。
“不……”我哑声拒绝,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先叛逃。
霎时,整口棺盖“砰”地立起,黑暗里伸出无形的索,一把缠住我脚踝。我扑倒,地砖磕在胸骨,疼得眼前金星乱迸。红玉镯贴着我的皮肤滑过,冰得发痛,我被倒拖进棺。
黑暗没有底。我坠落,像坠入一池墨汁,呼吸被浓稠的冷堵住。落地时,脚下发出铜器震颤的脆响——四面都是铜镜,镜与镜的接缝爬满黑锈,地面却光可鉴人。
我抬头,镜里映出无数新娘:凤冠歪斜,喜服破碎,全是我。可她们身旁都站着缺了头颅的新郎,脖颈断口整齐,血像红绸垂落,却永不滴尽。
我想尖叫,声音被镜壁反弹,化成层层叠叠的耳语:“阿执……阿执……”
脚步不受控地走向中央。那里嵌着一块圆形铜板,上面刻着两排生辰八字——左为“薛执”,右为“殷执”,笔画深凿,灌了暗红。中间一道裂缝,如簪尖劈过,将双名一分为二,断口处渗出细细血珠。
我俯身,血珠映出我的脸:额心一道旧疤,是昨夜抱牌位磕的;眼下却多了一颗新痣,与我方才在镜里看见的那些“我”一模一样——她们抬手,指尖点住痣,齐声低笑。
笑声像无数篦子刮过铜面,刺耳得钻骨。我捂住耳朵,掌心却摸到湿黏,放下一看,满手乌黑,竟是从耳朵里渗出的墨汁。
镜里的无头新郎忽然同时抬手,捧住空荡的颈腔,朝我单膝跪下。断裂的血管像红线,从镜中蜿蜒而出,顺地面缝隙爬向那道裂缝,眨眼织成一张网,把我的影子牢牢锁在“薛执”二字之上。
我想退,脚跟被血线缠住。铜板裂缝里缓缓升起一缕冷雾,凝成薛执的脸——没有五官,只有空白。他伸手,冲我摊开掌心,像那夜雨廊里要我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