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永熙二十一年冬,我死在济婴堂后院的破草席上。弥留之际,雪粒子正敲打着窗棂,像极了顾昀带柳如烟入门那日,我摔碎的那套汝窑茶具。血从嘴角涌出时,我看见顾昀站在廊下,玄色披风沾着雪,怀里搂着新纳的小妾苏凝霜,她鬓边那枚星髓琉璃耳环,晃得我眼睛生疼——那是我用沈家最后一批商队换来的军费,给他买的军功章熔的金料。
“清辞,你别怪将军。”柳如烟端着空药碗进来,珠翠环佩叮当作响,“要怪就怪你自己生不出孩子,还攥着沈家那点死钱不肯放手。将军说了,等柳大人接管江南盐运,就给你个‘善妒’的罪名,让你去家庙吃一辈子斋。”
意识沉入黑暗前,我死死盯着房梁上那道裂缝。那里藏着我最后的账本,记着顾昀三年来的每一笔龌龊:永熙十九年秋,他用我的嫁妆银打通关节升校尉;永熙二十年冬,挪用济婴堂赈灾款给兵部送礼;永熙二十一年夏,南州商队运粮的路线,和他申报“军粮被劫”的地点,精确到了时辰……原来我倾力扶持的夫君,是害死弟弟的帮凶,是掏空沈家的蛀虫,是把我全家拖入地狱的刽子手。
指尖抚过妆匣底层,那本空白的账本静静躺在那里。前世我用它记柴米油盐,今生,该换个写法了。
2.后院风波
顾昀的手指在账册边缘掐出深深的月牙痕。
《顾氏军需损耗明细》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南疆战役损耗粮草三千石”的记录旁,用朱砂笔标注着一行小字:“同日,南州商队向济婴堂捐赠糙米三千二百石”。
“军粮被劫,商队‘恰好’路过?”我抽出一支狼毫,在空白处补记,“这笔账若送进御史台,将军觉得,圣上会信‘巧合’,还是信‘监守自盗’?”
顾昀猛地攥住我的手腕,指节泛白:“沈清辞!你非要如此咄咄逼人?”
“算‘账’而已。”我轻轻抽回手,腕上已留下红痕,“柳姑娘入奴籍,她的吃穿用度记在内宅公账,每月从你俸禄里扣;入族谱,我便将这账册誊抄三份,一份送兵部,一份送宗人府,最后一份……”
顿了顿,目光扫过柳如烟煞白的脸,“给柳大人送去,问问他挪用赈灾款买的波斯地毯,是否还铺在柳府正厅。”
柳如烟腿一软跌坐在地。
顾昀的脸色彻底灰败——他终于明白,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留退路。
三日后,柳如烟从后门入府时,只带了一个蓝布包袱。
我坐在窗前核对账目,听管事回报:“柳姑娘哭着说要去佛堂静修,被老夫人拦在月洞门外,罚跪了半个时辰。”
“让她跪。”顺手在《内宅采买流水》上添了一笔,“今日支出:柳氏跪垫一副,记顾昀私库。”
账册阖上时,残阳正斜照在玉兰光秃秃的枝桠上,把影子拉得细长如丝。
前世我总以为顾昀只是被美色迷昏了头,如今才懂,他带回柳如烟,哪里是为了“真爱”?柳大人掌管江南盐运,正是兵部那群人急需拉拢的对象——用一个女子的名分,换军粮倒卖的通路,这笔买卖,顾昀算得比谁都精。
“棋子需先磨去棱角。”我指尖在泛黄账册上轻叩出笃笃节奏,声音压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