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雁之日
顾昀回来了，带回来一位女子。
只见他翻身下马时，披风扫过一个素白身影，那女子怯生生探出半张脸，小腹处的衣料微微隆起。
“将军此次出征，斩获颇丰。”我的声音带着戏谑，目光掠过那枚“平定南疆”的鎏金勋章，“只是不知，这位姑娘的‘安家费’，是否也记在军需账上？”
顾昀的喉结动了动，没接话。倒是他那匹通人性的乌骓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喷在地上的白气里，竟混着缕极淡的甜香——是我去年生辰时，亲手调的香膏味道。
他身后的柳如烟忙屈膝行礼，声音细若蚊蚋：“姐姐莫怪，奴家是为将军疗伤时……不慎……”
“不慎怀了身孕？”我转身走向正厅，紫檀木桌上早已摊开三本账册，“顾昀，你我成婚三年，你带回的‘疗伤恩人’刚好凑齐一桌麻将。今日这第四位，是打算入族谱，还是入奴籍？”
顾昀的视线被最上面的《南州甘蔗田契》刺得生疼。“南州甘蔗田一段，计地千亩。估值纹银八千两，岁入六百两。其利分为二用：一充济婴堂粥糜之资，二供胭脂铺材用之需。今新置三百亩，引入占城稻间作，以增岁收。”
他喉结滚动：“清辞，如烟是救命恩人，我……”
“救命之恩？”沈清辞翻开《顾氏军需损耗明细》，指尖点在“南疆战役”那一页，“上月初三，你申报‘军粮被劫’的地点，恰好是我南州商队运粮的路线。那批粮，如今正在济婴堂煮粥——柳姑娘若真是在那荒山野岭‘救’了你，倒该问问我的商队管事，为何没在现场见着半具‘劫匪尸体’。”
柳如烟突然尖叫起来：“你血口喷人！将军是大英雄！”
“英雄？”我抬眼看向顾昀，眸色冷得像淬了冰，“三年前顾家快饿死时，是谁拿我的嫁妆打通关节，让你从百户升到校尉？去年你被副将构陷，是谁让芳妃在御前替你美言？顾昀，你怀里的军功章，哪一枚没沾着我的银钱？”
顾昀的脸由红转白。
“要么，让柳姑娘从后门入奴籍，要么，明日早朝，我让御史台看看你的‘军功账’。选吧。”我合上账册丢在桌上。
他死死盯着桌上的《内宅采买流水》，其中“柳氏胭脂水粉，顾昀私库支出”的字样，像无数根针在扎他的眼——那些钱，本是他偷偷挪用沈清辞商铺盈利，打算用来填补倒卖军粮的窟窿。
晨雾终于散去，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账册上，将墨迹晕染成模糊的血色。
看着顾昀颤抖的手指，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信：柳父挪用赈灾款购买的那批波斯地毯，此刻正铺在柳如烟的闺房里。
“将军不必急着答复。”我拿起那本《南州甘蔗田契》，在顾昀眼前晃了晃，“毕竟这千亩良田的收成，足够再养十个‘救命恩人’了。”
门外的军功章还在阳光下闪着光，只是此刻在沈清辞眼里，那不过是用她的银子铸成的笑话。
而柳如烟裙摆下露出的那双云纹锦鞋——她记得很清楚，这花样是去年金记胭脂铺卖给柳府的滞销品，当时掌柜还说，柳家小姐嫌颜色太艳，转送给了丫鬟。
一个“救命恩人”，竟穿着丫鬟的旧鞋进门？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转身走向内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