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从钱包里抽出两千块钱扔给我，说看我可怜，‘借’我租个房子安顿下来，让我别再去找她，免得影响她儿子王昊的前途。”
我的叙述很平静，没有哭喊，没有控诉，只是在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但这种平静之下，是早已流干了血泪，只剩下累累伤痕的心。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许久，调查员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克制的震惊。
“沈女士，您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证据？”我笑了，“一个被拐卖了二十一年，与社会脱节的人，您觉得我能有什么证据？她把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但是，我有人证。当年村里办理过户手续的干部，我家的一些老邻居，他们都还活着。他们都知道，我父母从不欠债，为人最是本分。”
“而且，我记得每一个细节。哪一年，哪一天，她是怎么跟我说的，又是怎么做的。这些记忆，就是我二十一年血泪铸就的证据。”
调查员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您刚才提到，您是被拐卖的，能详细说一下吗？”
我知道，这是最关键，也是最痛苦的部分。
我闭上眼，那段暗无天日的记忆再次向我涌来。
“可以。但这个故事很长，也很脏。它不仅关系到钱秀萍的为人，更关系到她是否具备一个军人母亲最基本的……人性。”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补充道：“毕竟，一个对自己亲侄女的惨剧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的人，您觉得她能教育出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电话那头。
我知道，调查员已经不可能再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家庭纠纷来处理了。
03
“请您详细说。”调查员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剩下公式化的严肃，但这背后，是已经被勾起的，对真相的探究欲。
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我的声音在回响。
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腐烂发臭的过往，便如洪水猛兽般倾泻而出。
“十七岁那年，我刚读完高一。二姑的一个远房亲戚，说是给我介绍去城里服装厂的工作，包吃包住，一个月还有好几百块工资。”
“那时候，几百块钱对一个农村女孩来说，是天文数字。二姑在我面前把那人夸上了天，说机会难得，让我一定要抓住。”
“我信了。我以为她是真的为我好。”
“结果，我被那个‘亲戚’带上了一辆长途汽车，一路辗转，被卖到了几千公里外，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偏远山村。”
“买我的人，叫李大山。他花了三千块钱，买我回去当‘媳妇’。”
我停顿了一下，平复着翻涌的情绪，继续说下去。
“最初的几个月，我像疯了一样反抗。我砸东西，绝食，想尽一切办法逃跑。”
“每一次的下场，都是一顿毒打，和更粗的锁链。”
“他把我像牲口一样锁在柴房里，饿得我前胸贴后背，直到我放弃所有抵抗。”
“后来，我怀了李明远。为了孩子，我只能活下去。”
“我就这样，在那个叫李家村的地方，过了二十一年。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别人都叫我‘李大山的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