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警笛声突然刺破晨雾。

「操!」周慕云跳起来,「怎么提前了?」

余画龙抓起吉他就往反方向跑,却回头冲我吼:「发什么呆!」

我愣了一秒。颜料桶翻在地上,钴蓝色液体漫过水泥裂缝,像条突然活过来的河。

他折回来拽我。我们翻过堆满建筑垃圾的矮墙时,我右脚的拖鞋卡在了钢筋缝里。余画龙骂了句脏话,直接把我扛起来塞进某个拆迁房的窗洞。

霉味扑面而来。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簌簌爬过脚背,可能是蟑螂,也可能是碎纸屑。余画龙的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隔夜的啤酒味。

「笑什么?」他突然问。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笑。远处传来城管用喇叭喊话的杂音,周慕云八成已经溜进了地铁站。阳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框斜切进来,正好照在余画龙结痂的虎口上——那里有排牙印,可能来自某次醉酒后的自己。

「明天。」我喘着气说,「还来吗?」

余画龙愣了下。他喉结动了动,那道吉他形状的疤在光线里泛红。「妈的。」他抹了把脸上的灰,「你终于问了个像活人的问题。」

警笛声远了。有只野猫从废墟上走过,踩翻了我们落下的颜料管。赭石色的黏液慢慢渗进砖缝,像大地突然咧开的嘴。

5

警笛声彻底消失后,我的拖鞋还卡在那截钢筋里。余画龙蹲下来看了看,突然笑起来。

「留着当装置艺术。」他踹了踹钢筋,「题目就叫《被钉住的逃跑计划》。」

拆迁房的霉味里混着尿骚气。我光着右脚踩在地上,水泥碎渣硌得脚心生疼。余画龙从兜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滤嘴都压扁了。

「周世昌今天开业。」他吐出一口烟圈,「我们去送贺礼。」

阳光从破窗照进来,灰尘在他睫毛上跳舞。我盯着他虎口那个牙印看,突然想起昨晚自己咬下去时,嘴里全是铁锈味。

——

画廊门口摆着香槟塔。周世昌的西装领口别着镀金胸针,形状像把手术刀。他正对着手机镜头微笑,身后墙上挂着我们昨晚画的铁皮围挡——已经被裱在名贵画框里,标签写着《废墟中的原生艺术》。

「李小姐。」他看见我时嘴角抽了抽,「真遗憾您拒绝了我们的合作。」

余画龙突然拨了下吉他弦。走调的音符像把刀,划开画廊里钢琴伴奏的虚伪优雅。几个举着红酒杯的收藏家转过头来。

「那幅画,」我指着铁皮围挡,「是我们画的。」

周世昌的笑僵在脸上。他快步走过来,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请注意场合。」他压低声音,「保安——」

余画龙一屁股坐在展示台上,吉他横在膝盖上。「各位。」他提高嗓门,「今天表演个即兴创作。」

他的手指猛地扫过琴弦。狂暴的旋律炸开,像玻璃碴子混着铁钉往人耳膜里钻。周世昌的嘴角开始抽搐,有个女顾客捂住了耳朵。

「精神病院的涂鸦墙。」周世昌突然大声说,「这就是他们的艺术!」

全场安静了一秒。

我抓起展示台上的颜料桶。

群青色的液体泼出去时,时间突然变慢了。我看见周世昌的领带飞起来,像条受惊的蛇。颜料撞在画廊橱窗上,炸开成一片扭曲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