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争论声四起。技术故障、未知的集体心理现象、甚至数据被某种外部源污染的可能性都被提了出来。每一种假设似乎都说得通一部分，但又都无法完美解释所有现象。
埃莉斯听着大家的争论，目光却落在一直沉默的法律与伦理顾问，大卫·林的身上。大卫眉头紧锁，手指快速在个人终端上滑动，查询着相关法律条款和伦理规范。
“大卫？”埃莉斯点了他的名。
大卫抬起头，脸色凝重：“埃莉斯，各位，无论这个‘X’是什么，我们现在面临一个严峻的伦理困境。我们的技术许可和患者知情同意书，是基于‘修复和重构患者自身真实记忆’这一前提。如果我们继续深入调查这个显然不属于患者‘自身’记忆的未知元素，尤其是在未经患者或其家属明确同意的情况下，我们就可能超出了授权范围，构成了对患者思维隐私的严重侵入。”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更严重的是，如果这个发现公之于众，哪怕只是一点风声，会引发什么？公众会如何看待‘心镜’？他们会相信我们是在帮助患者，还是会怀疑我们在窃取、甚至植入记忆？我们的竞争对手，那些一直指责我们玩弄‘上帝禁区’的保守派，会立刻扑上来。‘心镜’可能瞬间信誉扫地，甚至被强制暂停运营。”
现实的压力如同冰水浇下，让刚才还沉浸在科学谜题中的团队成员们瞬间清醒。是的，这不仅是一个科学问题，更是一个足以摧毁他们一切努力的地雷。
“所以你的建议是？”埃莉斯平静地问，尽管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最稳妥的方案，”大卫清晰地说，“是暂时将这个异常现象归档为‘待观察的未知技术噪音’，继续目前的修复工作，但避免主动探测‘X’的根源。同时，启动内部技术审查，秘密排查所有硬件和软件环节。在我们能百分之百确定其性质，并做好万全的公关和法律准备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
保守，但安全。这是保护“心镜”，保护团队，也是保护那些满怀希望的患者家属的最合理选择。
埃莉斯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扫过团队成员们焦虑的脸庞，最后落在全息投影上那三个孤立的红色光点上。它们微弱，却固执地闪烁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被遗忘的重要事情。托马斯提起玛乔丽时那温柔却略显空洞的眼神；玛丽亚在混乱中偶尔喃喃出的不成句的词语；阿瑟扫描数据中那片与“X”关联的、异常平静的脑区……
科学家的好奇心，技术专家的好胜心，还有……一种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感觉，都在驱使她去探寻。如果这个“X”真的意味着什么？如果它关乎这些老人生命中某个被彻底遗忘，却至关重要的部分？仅仅因为恐惧和风险就视而不见，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背叛？背叛了探索真相的科学精神，也背叛了“修复完整人生”的承诺。
“我明白风险，大卫。”埃莉斯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警告非常及时，也非常必要。我们需要制定严格的安全和保密协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