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陈述结束了。投影仪的光静静地照着。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紧张和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轻轻点击了触摸板。
屏幕切换。
不再是复杂的图表和数据,而是几张异常清晰的图片扫描件——是他亲笔签名、通过特定关系人收取回扣的合同片段;是他某个秘密账户的流水摘要,上面有几笔大额资金流入,来源正是我们公司的几个长期供应商;甚至还有几段加密通讯记录的截图,内容直指他利用职权为特定供应商大开绿灯。
图片放大,关键信息用红色方框醒目地标出。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能听到的,只有旁边同事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李伟喉咙里发出的、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他的脸从红变成白,又从白变成灰败的死灰色,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我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锁定他剧烈收缩的瞳孔,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死寂:
“李经理,关于这个新方案,特别是附件里这些关于您收受回扣的证据,我们需要现在一起讨论一下吗?”
“啪嗒”一声,李伟手里的激光笔掉在了地上,红色的光点在地上无助地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他张着嘴,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僵在了原地,表情各异,震惊、恐惧、难以置信。
就在这片极致的寂静中,放在我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无声地亮了起来。
幽蓝的光,映亮了我低垂的眼睫。
屏幕上,没有来电显示,没有通知推送,只有一行简洁的、仿佛由代码生成的数字和文字,冷冰冰地跳动着:
第1001次循环,开始。
我的指尖,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桌下,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缓缓松开。
原来,还没有结束。
不,或许,是真正开始了。
屏幕上的那行字,幽蓝,冰冷,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最坚硬的冰层上,敲出一丝几乎不可闻的裂响。
第1001次循环,开始。
不是结束。甚至,不是我以为的“接近结束”。
一千次。我在这间令人窒息的会议室里,听着同样的批评,看着同一张油腻而虚伪的脸,重复了整整一千次。我把能试的路都试遍了:卑微的乞求,激烈的反抗,阴冷的报复,勤奋的自我提升……我甚至曾试图在循环开始前就避开这场会议,结果总会被各种离奇的“意外”强行拉回这个时间点——电梯故障、交通堵塞,甚至有一次是被一只突然冲出的流浪狗追进了公司大楼。
这个循环,像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将我牢牢缚在原点。
而此刻,在我以为终于抓住了破局钥匙——用绝对的实力和致命的把柄,将李伟彻底击溃——的时刻,它却告诉我,游戏只是换了个难度,重新开始。
一种极致的疲惫,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源于灵魂深处,像潮水般缓缓漫上来。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的东西,在那疲惫的冰层下悄然凝聚。
愤怒?不,早就烧尽了。失望?也早已麻木。
是好奇。一种近乎残忍的、研究者的好奇心。
为什么是1001次?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意义?还是说,这循环本身,就像那些古老的寓言,需要完成某个特定的、我尚未触及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