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伟还在那里徒劳地张合着嘴,脸色灰败,汗出如浆。他身后的投影屏幕上,那些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证据,像无声的审判官,凝视着这个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男人。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有的惊恐地低下头,假装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文件;有的眼神闪烁,在我和李伟之间飞快逡巡,试图解读这突如其来的风暴;还有一两个平日受过李伟打压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快意。

这些反应,在之前的循环里,我见过类似的,但从未像这次一样,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以前,我不是风暴的中心,就是逃离风暴的幸存者,从未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冷静的、近乎抽离的观察者。

“李经理,”我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猛地一颤,仿佛被惊醒。“看来,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我没有看他,而是动手拔掉了连接投影仪的线缆。屏幕上令人窒息的证据消失了,重新变回公司默认的蓝色屏保。这个动作像一个开关,打破了凝滞的魔法。

“散会。”我补充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不是商量,是通知。

同事们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收拾东西,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人敢多看李伟一眼。几分钟后,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李伟。

空气里只剩下他粗重、紊乱的喘息声。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没有催促,也没有继续施加压力。我只是耐心地等着。在之前几百次的循环里,我有大把的时间来学习“耐心”这门艺术。我知道,恐惧需要时间发酵,崩溃需要时间酝酿。

终于,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我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想问问李经理,关于这个循环,你知道多少?”

“循环?什么循环?”他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那是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最直接的困惑和恐惧,“小林,不,林……林老师,你放过我,那些钱,我可以退!我可以马上辞职!求你别把这些东西捅出去……”

他语无伦次,开始哀求,甚至带着哭腔。这副模样,我在更早的循环里见过——当我拿着刀堵在他家门口,或者把他绑在椅子上逼问时。但这一次,他的恐惧里,没有一丝一毫对“循环”这个词的反应。

我仔细审视着他的微表情,瞳孔的收缩,肌肉的颤动。没有破绽。他就像游戏里一个被设置了固定反应模式的NPC,对主线剧情之外的隐藏设定一无所知。

看来,钥匙不在他这里。

“把你的辞职信写好,电子版发我邮箱。手写的,签好名,明天早上九点,放到我办公桌上。”我打断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至于那些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处理好手尾。如果让我发现有一分钱没处理干净,或者你提前向任何人泄露半点风声——”

我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依然亮着那行幽蓝的字。

“——后果自负。”

我没有说具体的后果,但这种未知的威胁,往往比明确的恐吓更令人恐惧。李伟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