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错不了!”他笑得牙花子闪光,“我,沈鹏,工大 98 级机械 2 班!你睡我上铺!当年你追韩小雪,让我帮你递情书,忘了?”

屋里另外两只眼睛刷地射过来。我听见键盘声停了。

“您真记岔了。”我咧嘴,故意露出烟熏牙,“我没上过大学,我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

沈鹏愣住,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上我颧骨。我让他看:鬓角花白、眉骨结疤、左边眼睑因为轻微中风不停抖动——全是我这几个月对着镜子练出来的“老春”招牌。他终于缩回脖子,讪笑:“操,太像了……不好意思啊哥。”

人事姑娘把证甩给我,像甩飞一只死蛾子:“体检费 120,明早八点,别迟到。”

我点头,转身,拖着那条瘸腿往外走。背后沈鹏还在嘟囔:“真邪门,名字一样,长得也这么像……”

一出铁门,夜风扑脸,我才发现内衣湿得能拧出水。沈鹏——名字、学校、班级,全记住了。夜里十二点,物流园保安室空档,我蹲在角落,用偷来的旧诺基亚进内网,输入“沈鹏 工大 98 机械”。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班级纪念帖,照片里他搂着当年舍友,后排最边角一个瘦高个,脸被蜡烛光照得发虚——王春生。原主居然真念过大学,还他妈是本科。

我胃里一阵抽。资料一页页翻:王春生,机械系,大三退学,原因栏空白。再往下,是校友录的留言——

“春生,你丫躲债躲到美国了?”

“快十年同学会不见,怕我们让你请饭?”

“听说你把老张那五万块也坑了?出息。”

一条条看下来,我拼出原主轮廓:大学没读完,欠了一屁股同学钱,后来跑南方打工,再回来时已无亲无故,彻底成了城市缝隙里的流浪渣子。

可对我,这是雷。校友、债主、旧情人,随便哪个蹦出来,都能把“王春生”这层皮撕得血呼啦烂。我要的是隐形,不是聚光灯。

我关掉手机,掰碎 sim 卡,扔进物流园传送带的缝隙里。传送带正把一箱箱货送往省外,碎卡会跟着跑到天边。第二天体检,我照常去,抽血、拍片、尿检,全程低头。沈鹏没出现,我心里却更沉——他越晚出现,越说明他在背后查我。

果然,夜班第一天下班,早上七点,我拖着酸腿往宿舍走,远远就看见沈鹏倚在保安亭外,捧两杯豆浆,冲我招手:“春生!不,春哥!我琢磨了一夜,必须请你吃个早饭,叙叙旧。”

我堆出惶恐的笑,摆手:“真不认识,您别耽误我补觉。”

“别啊。”他跨一步挡住去路,压低声音,“我找你,其实想给你介绍个活儿,比夜班轻松,工资 double,干不?”

double 的工资,对“老春”是致命诱饵。我若再拒,就显得太清醒。只好点头,跟他去对面早点铺。油渍条凳上,他推过来一张名片:桦南校友创业协会——秘书长 沈鹏。

“咱们同学现在遍布各行业,搞了个互助会。你当年退学,大家都遗憾。现在你有困难,我们得帮。”

我盯着名片,心里算盘噼啪响——帮?帮个屁。他分明想确认我到底是“失忆”还是“躲债”,再决定要不要拉我进圈子,好让当年被欠钱的同学围观落水狗。我若露一丝破绽,照片就会飞到班级群,到时候十个沈鹏也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