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出三百米,我回头望了一眼。 厂房黑漆漆的洞口,像一张刚吃饱的嘴,正慢慢合上。 我摸了摸口袋——那张银行卡还在,密码890213,里面真有一百零三万,是我过去六年“清理垃圾”攒下的“退休金”。 钱,我一分不会动,至少半年内不会。 我要让王春生先穷一阵子,穷到没人怀疑他忽然“暴富”。

我转身,朝桥洞方向走去。 那里有我新的床板、新的名字、新的呼吸节奏。 至于原来那个“我”—— 就让他在废机器旁烂掉,连同六年来的血腥味,一起被时间发酵成无名骨渣。

夜很长,路很黑。 我拖着影子,像拖着一具刚脱下的旧皮的蛇。 前方,拆迁小区那排矮房亮着零星的灯,像几粒坏掉的牙齿。 我咧嘴笑,露出和拆迁小区相对似的,我刚刚敲碎的自己的烂牙。

我,

王春生,

来了。

第二章:护壳

我成了王春生

第一件事,是把自己饿到像条野狗。三天里,我靠公厕自来水、便利店试吃和垃圾桶里的半盒炒饭吊命,让颧骨凸出来,让眼窝塌下去,让镜子里那张脸彻底脱离“从前”的影子。第四天凌晨,我蹲在桥洞底下,用河水把头发往后梳,一股馊味混着漂白粉味——这才是“老春”该有的招牌体味。

我拖着蛇皮袋,袋口故意露出半截捡来的破铜线,像露出獠牙。天色灰亮,我朝“人才市场”晃荡——那不过是一条被城管遗忘的背街,劳务中介把牌子摆到马路牙子上,谁来得早,谁就能抢到日结工:搬水泥、守仓库、替快递站点扫垃圾。我不抢别的,只抢“包吃住”。

中午,一份“夜班保安,包三餐”的小广告被塞进手里。工作地点是西郊物流园,老板姓杜,名片上印着“杜氏速运”。我低头哈腰,用两声咳嗽把嗓子弄沙:“老板,我老春,啥都能干,证儿没有,命一条。”杜老板捏着鼻子往后仰,大概被我身上的馊味熏得满意,大手一挥——“今晚七点,带上身份证,门口报到。”

身份证,我当然有。王春生的。

那张二代证被我放在塑封袋里,跟烂菜叶混在一起,皱巴、卷边、头像却清晰。头像里的人冲我笑,一副“反正没人记得我”的坦然。我摩挲着照片边缘,在心里对他说:借你壳子一年,等我彻底安全,给你烧纸,绝不赖账。

七点,物流园铁门口灯黄如锈。我把身份证递进窗口,人事姑娘戴着两层口罩,指尖捏着卡片一角,像捏一块刚出炉的屎。她没抬头,只敲键盘——“王春生,1979 年生,户籍桦南县柳河乡”——机子“嘀”一声,信息通过。我松了半口气:看来原主没案底,也没欠政府钱。

“明儿一早去体检,夜班补贴一天八十,干不满一个月扣三天工资,能接受?”

我点头如捣蒜。能。当然能。越规矩的地方,越把我当透明。

就在她要把证还给我时,身后忽然凑过来一颗脑袋。男人三十出头,白衬衣、金边眼镜,袖口一股廉价香水味。他扫了屏幕一眼,又扫我一眼,眉梢挑高:“春生?真是你?”

那一秒,我后颈的汗毛集体立正。

我迅速把脸埋进阴影,让嘴角往下垮,做出长期酗酒导致的面部松弛,同时把声带调到最沙:“哟……您认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