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头发已白了大半,却梳得整齐,用一根黑色的皮筋在脑后束着,脊背挺得笔直,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透着温和的棱角——这张脸,竟与母亲藏在相册最后一页的那张未署名黑白照片,一模一样。照片里的青年穿着白衬衫,站在向日葵花田边,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诗集,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老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直起身转过身。午后的阳光在他清癯的脸上投下细碎光影,他的眼角有细密的皱纹,却依旧明亮,像盛着星光。林知夏的呼吸骤然一滞,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手里的明信片几乎要被攥破。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两步,将紧攥着的明信片微微抬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请问,您是……陈景明先生吗?”

陈景明的目光落在明信片上,手里的铁皮水壶“哐当”一声砸在泥土里,清水在花根处漫开,浸湿了他的布鞋。他快步走过来,脚步有些踉跄,指尖轻轻拂过明信片上的字迹,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生怕稍一用力,这张承载了二十年思念的纸片就会碎掉。“这是……我写给晚晚的。”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目光从明信片移到林知夏脸上,反复确认着,“你是……”

“我是林知夏,苏晚的女儿。”

2 花田往事

陈景明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望着林知夏的眉眼,尤其是那双与苏晚如出一辙的杏眼,声音发颤:“像,太像了……连笑起来的弧度,都和晚晚年轻时一模一样。”他侧身让开道路,引她进木屋,“进来坐吧,我给你倒杯茶,晚晚以前最喜欢喝菊花茶。”

木屋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靠墙的书架占了整面墙,摆满了泛黄的旧书,书脊上的字迹有的已经模糊,却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本和母亲那本一模一样的《席慕蓉诗选》,封面的烫金有些脱落,扉页上有母亲的签名,旁边是陈景明的字迹,墨色稍深,却同样工整:“1998年夏至,与晚晚共读于花田。”书旁放着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菊花,花瓣舒展,还留着淡淡的香气。

“我和晚晚是在大学文学社认识的。”陈景明给她倒了杯菊花茶,杯沿还留着细微的使用痕迹,显然是常用的物件。他坐在对面的藤椅上,双手捧着茶杯,目光落在窗外的花田,像是在透过花海,望向二十多年前的时光,“她当时是文学社社长,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讲台上读《际遇》,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扎着高马尾,读到‘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有光。我那时候就想,完了,我栽在这个姑娘手里了。”

那时的苏晚是中文系的才女,灵动又热烈,身边从不缺追求者,却偏偏注意到了总坐在第一排的陈景明。他是隔壁物理系的学霸,却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笔记本上记满了诗,偶尔抬头时,目光会不自觉地追着她的身影。他们第一次单独说话,是在图书馆的闭馆时分。苏晚抱着一摞书走在前面,没注意到台阶,眼看就要摔倒,陈景明伸手扶住了她。“小心点。”他的声音有些紧张,耳尖微微泛红,“你的书,快掉了。”

从那以后,他们开始一起在图书馆泡到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