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二十岁跟他时,一无所有。

第一次见面,他只碰了碰我的指尖,我就在出租屋的木板床上颤栗着到达高潮。

婚后十五年,他成了商界新贵,却依然会在应酬后埋在我颈间说“老婆,别离开我”。

婆婆当众骂我是爬床的便宜货,小姑子故意打翻我熬了四小时的汤。

我都忍了。

直到他搂着年轻女孩对我挑眉:“玩玩而已,你永远是陆太太。”

我笑着点头,当晚却带着两个儿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监控里,他疯了一样砸碎整个家,却在我枕下摸到那张纸——

“宫颈癌晚期,保大还是保小?”

那是他当年,亲手写给我的选择。

这栋江北的别墅,大到能听见回声。晚上十一点,玄关传来声响,他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昂贵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扯松了,露出喉结。

保姆接过外套,悄无声息地退下。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是翻了一半的童话书,等着给小二检查明天幼儿园活动要带的东西。他径直走过来,没看我也没看孩子,沉重的身体陷进我旁边的沙发,然后,温热的、带着酒意的头颅埋进我的颈窝。呼吸喷在皮肤上,有点痒,更多的是麻木。

“老婆,”他声音含混,像含着沙子,“别离开我。”

这话,他说了十五年。从二十岁在城中村那间只有一张木板床的出租屋里,到现在这所光洁冰冷、能照出人影的大宅子。他越成功,这话说得越频繁。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去洗洗吧,一身酒气。”我说,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他不动,反而收紧了手臂。颈窝处传来湿意。他哭了?还是只是汗。我不想去分辨。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二十岁那年的画面。也是夏天,比现在闷热得多。通过朋友介绍,我第一次见他,陆沉。他站在那间租来的、家具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的屋子中央,白衬衫洗得发黄,眼神却亮得灼人。我递给他一杯水,他的指尖碰到我的,很轻,很快的一下,像触电。晚上我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那一点触碰却在脑海里无限放大,身体里窜起一股陌生的、凶猛的火,烧得我蜷缩起来,在黑暗中无声地颤栗,到达了人生第一次高潮。羞耻,却又铺天盖地的欢愉。那时我以为,这是命,是抵死也逃不开的吸引力。

后来,我一意孤行跟他在一起。我家反对,他家更看不上我。没有祝福,没有婚礼,没有婚房,所谓婚姻,就是两张搬在一起的单人床。三无婚姻,我甘之如饴。

“妈妈,爸爸又喝醉了吗?”大儿子陆希站在楼梯口,皱着小小的眉头。他十岁,已经有了陆沉一样的眉眼,眼神却像我,过早地盛满了心事。

“嗯,爸爸累了。你去看看弟弟睡着了没。”我朝他笑笑。

陆希点点头,上楼去了。他是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陆沉在我颈窝蹭了蹭,终于抬起头,眼眶是红的。他捧着我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然后吻我,带着酒气的、不容置疑的力道。我闭上眼,承受着。身体早已熟悉这套程序,却再也不会因为一个触碰而惊涛骇浪。

爱情是什么时候死的?或许是在婆婆第一次当着一众亲戚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不知哪爬出来的便宜货,勾引我儿子”的时候?还是在小姑子陆婷一次次“不小心”打翻我熬了几个小时的汤,笑着说我“也就这点伺候人的本事”的时候?我都没吭声。我告诉自己,路是我选的,人是我的,为了陆沉,这些我都能忍。只要他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