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女士,协议确认无误的话,在这里签字。"
律师王明推了推眼镜,指尖点着离婚协议书最后一页的签名栏。他声音公式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例行公事。墙上的挂钟秒针咔哒咔哒走着,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被放大。
"好。"我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钢笔。笔身冰凉,沉甸甸的。
"周先生那边……"王律师看了一眼腕表,"还没到吗?约定的时间是十点整。"
我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十点十五分。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天。
"不等了。"我声音没什么起伏,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他迟到是他的事。"
"按照流程,最好是双方……"王律师试图解释。
"没必要。"我打断他,笔尖落下,准备签下"纪归荑"三个字。墨迹还没晕开——
"砰!"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周景辰站在门口,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臂弯,领带歪斜。他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像是熬了通宵,又像是跑了很远的路。他喘着粗气,视线死死钉在我身上。
"归荑……"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仓惶,"别签!"
我握着笔的手顿住了,只是看着他,没说话。王律师显然有点懵,看看他,又看看我。
周景辰踉跄着冲进来,几步就跨到长桌对面。他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前倾,隔着一张桌子死死盯着我。
"我错了,归荑!"他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炸开,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道,"我知道我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王律师轻咳一声:"周先生,请注意场合,也请注意协议精神……"
"滚!"周景辰猛地转头,朝着王律师吼了一句,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王律师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周景辰根本没再理会他。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股凶狠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归荑,你听我说……我知道我混蛋,我不是人!是我鬼迷心窍……"
他语无伦次,声音抖得厉害。
"我们七年……七年啊,归荑!"他试图绕过桌子,向我靠近,"你看在我们过去七年的份上……看在我妈那么疼你的份上……"
我没动,只是看着他像个困兽一样在我对面挣扎。手里的钢笔还捏着,指节有些发白。
他见我不为所动,眼神里的绝望更深了。他突然做了一件让王律师倒抽一口冷气、让我也完全僵住的事。
"噗通!"
周景辰毫无预兆地,双膝重重砸在了会议室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
他跪下了。
就跪在我对面,隔着那张象征着我们彻底分割的长桌。
"归荑!"他仰着头,脸上是狼狈的泪水和汗水,"我求你!别签字!别跟我离婚!我不能没有你!"
王律师彻底失声,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像铜铃,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这和他经手过的任何一桩体面的离婚案都截然不同。
会议室里只剩下周景辰粗重的喘息和我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
我看着跪在冰冷地砖上的男人。这个曾经意气风发、永远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男人。这个曾经是我丈夫的男人。
他西装裤的膝盖处,肯定沾上了灰。头发更乱了,有几缕垂下来,遮住了一点他通红的眼睛。他跪在那里,背脊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