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叙白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来越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融入自己的血肉里。他通红的眼睛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漆黑、压抑,蕴含着摧毁一切的力量。那不仅仅是愤怒,更深的,是一种被背叛、被抛弃的恐慌,一种刚刚抓住一丝暖意却又即将失去的绝望。

“说话。”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哑,带着危险的颤音。

沈清禾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在一个月前还冷漠如冰、将所有人拒之门外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穷途末路的困兽,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挽留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他世界里的人。

行李箱的拉杆冰冷硌手。逃离的通道就在眼前,只要她迈进去,按下按钮,就能回到她原本井然有序、安全的世界。那里没有周叙白,没有这种令人窒息的情感漩涡,没有这种将理智和职业道德都焚烧殆尽的危险关系。

可是,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昨夜的温度、喘息、还有他沉睡时毫无防备的眉眼,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冲垮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决心。她想起他复健时咬紧牙关的倔强,想起他深夜痛到蜷缩在地的脆弱,想起他偶尔看向她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电梯门因为超时,缓缓开始闭合。

就在那扇金属门即将隔绝两人视线的刹那,周叙白猛地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杖死死卡住了即将合拢的门缝!电梯门受到阻力,发出“嘎吱”的抗议声,再次弹开。

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腿,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更白了几分,但握着沈清禾手腕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动,甚至更用力了。

“你的工作结束了,是吗?”他盯着她,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沈医生,职业道德要求你治好病人,然后功成身退,片叶不沾身,是吗?”

他的质问带着尖锐的嘲讽,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那你告诉我,”他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她吞噬,“昨晚算什么?嗯?同情?怜悯?还是……告别前的施舍?”

“不是!”沈清禾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她受不了他这样的诘问,受不了他将昨夜那场失控的沉沦定义为如此不堪的东西。“不是施舍!”

“那是什么?”周叙白步步紧逼,红着眼睛追问,“沈清禾,你看着我,告诉我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破碎的力度。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愤怒之下,是再也无法掩饰的、赤裸裸的渴望和害怕失去的恐慌。

沈清禾看着他苍白脸上隐忍的痛苦,看着他因为用力卡住电梯门而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眼中那片几乎要将她也一同焚尽的烈火……所有精心构建的理智、权衡、对未来的恐惧,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突然明白了,她走不了了。

不是因为他的威胁,也不是因为职业道德的束缚,而是因为,当她看到这个男人露出如此脆弱又如此执拗的一面时,她的心,疼得无法呼吸。那种疼,超越了同情,超越了医者的责任,是一种深植于心的、属于女人对男人的心疼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