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心知肚明,这绝非偶然。周文渊正是该研究院的副院长,主管科研项目。这分明是周文渊知道了他的窘境后,精心设计的一步棋:他要将陈默这根“肉中刺”放在眼皮子底下,方便随时“调教”、拿捏,直至彻底磨去他的棱角,或者让他不堪受辱自行离开。
面试过程形同虚设,周文渊甚至没有亲自出面,只派了一名助理传达“院里决定”。入职第一天,周文渊才在走廊上“偶遇”陈默,拍着他的肩膀,力道稍重,脸上是公式化的笑容:“小陈啊,欢迎加入。院里决定,你先从基础做起,负责一下历史项目的资料整理工作。这可是了解我院研究脉络的好机会,对你未来的‘发展’有好处。”他特意强调了“发展”二字,意味深长。
所谓“项目协调员”和“资料整理”,实则是将陈默流放到研究院最边缘、最枯燥的文献档案部。他的工作是梳理、归档研究院过去二十多年积压的会议记录、原始数据报表和已结题项目的纸质文档。这些故纸堆,在追求“创新”和“影响因子”的同事们眼中,与垃圾无异。
陈默的工位被安排在走廊尽头一个由狭窄杂物间改造而成的办公室里,没有窗户,通风不良,只有一台吱呀作响的老式电脑和四面墙高的、散发着霉味的档案柜。这里被同事们私下称为“学术坟墓”,而陈默,自然就是那个“守墓人”。
周文渊的门生们,时常会“顺路”来此,享受一下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陈老师,周教授让我来取一下五年前‘认知神经机制’学术研讨会的全部记录。”周文渊的得意门生李薇推门而入,语气里的轻蔑几乎凝成实质。她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与陈默朴素甚至有些过时的衣着形成鲜明对比。
陈默从一堆泛黄的档案中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左手边第三个铁柜,2018年卷,按月份分类好了。”
李薇没有立即去翻找,而是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个逼仄的空间,以及墙角堆放的那些厚重的书籍——不仅仅是心理学经典,还有大量哲学原著(康德、黑格尔、海德格尔)、社会学著作(韦伯、涂尔干)甚至神学书籍(克尔凯郭尔、蒂利希)。
“陈老师真是……博览群书啊。”她抽出一本边角已磨损的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封面上密密麻麻但极其工整的笔记让她略微一怔,“不过,咱们现在毕竟是心理学研究者,讲求的是科学实证和数据分析。这些哲学思辨,怕是和前沿研究有些脱节了吧?”她放下书,像是碰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陈默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回应:“心理学脱胎于哲学,了解思想的源头,或许能更清楚地看到分支理论的局限与可能。尤其是在理解‘人’的层面。”
李薇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真的笑话:“陈老师,时代不同了。现代心理学讲求的是可验证、可量化、可预测。您说的那些,更像是……文科生的浪漫想象,解决不了实际的科学问题。”她拿到所需文件,转身离开前,似又想起什么,“对了,下周院里的青年学者论坛,周教授特意交代,请您也参加,毕竟是全院活动。当然,是作为会务组人员,负责一下签到和材料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