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条来自负责渠道运作的“影子”,内容稍多:“渠道已按计划切断,所有痕迹清理完毕。风向已变,静观其变。”
最后一条,是国际刑警组织某位有过一面之缘、且对山本家族并无好感的官员的间接问候,措辞谨慎,但意思明确:事情闹得太大,上面压力很大,虽然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山本家族自身的管理漏洞和可能的内部欺诈,但任何与山本家族有过节的人,都可能被纳入调查视线。
我逐一回复。 给“瓷匠”:“非也,方兴未艾。辛苦,静养。” 给“影子”:“收到。蛰伏,待命。” 给那位官员的回复则更官方些:“配合调查,问心无愧。”
我清楚,宣布复原日记,等于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山本家族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国际刑警和保险公司的调查也会像梳子一样梳理所有关联方。但这正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有主动站到明处,才能更好地掌控节奏,将各方的注意力引导到我希望他们关注的方向上去。隐藏最深的秘密,往往就藏在看似最明显的线索之下。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舆论呈现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将我视为忍辱负重、用智慧讨回公道的英雄,尤其是华人世界,几乎是一片喝彩,认为这是对文化掠夺者最优雅、最致命的回击。另一部分人,主要是西方主流艺术评论界和部分法律界人士,则严厉谴责这种“以欺诈对抗掠夺”的行为,认为这破坏了艺术品市场的根基,是更恶劣的犯罪,呼吁彻查。
山本家族在沉寂数日后,由山本健一郎的长子山本直人出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他否认家族知情,将责任推给已故的鉴定师团队和内部管理人员,声称家族也是“受害者”,并暗示这是一个针对山本家族的、策划已久的阴谋,矛头直指我。他宣称将动用一切法律手段,追究相关责任人的法律责任,并悬赏巨额资金征集线索。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法庭、媒体和公众舆论中全面展开。
我聘请了顶尖的律师团队应对可能的法律诉讼,同时,我选择性地接受了几家相对中立且有影响力的媒体的深度采访。在采访中,我绝口不提任何与赝品制作、火灾有关的细节,只聚焦于一点:祖父日记的复原工作。
我向记者展示了部分经过精心处理的“复原”页面照片——这些当然是根据祖父真正的核心笔记,重新编撰、做旧后的“副本”,内容侧重于鉴赏心得和历史考证,剔除了所有可能涉及做旧技术的敏感部分。我讲述了三年来如何利用先进的光学扫描和数字图像处理技术,如何聘请古籍修复专家,一页页拼接、辨认那些被撕裂的碎片,过程艰辛而充满对祖父的怀念。
“日记里记载的,是祖父对祖国文化遗产的深厚感情和毕生研究。”我对着镜头,语气平静而坚定,“山本先生当年撕毁的,不仅是一本日记,更是一种尊严。我现在将它复原,是想告诉世人,有些东西,是暴力毁不掉,金钱买不走的。”
这番表态,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致力于文化传承的受害者兼学者形象,有效地对冲了山本家族泼来的脏水。公众的同情心开始更多地向我倾斜。至于山本直人所谓的“阴谋论”,由于缺乏任何实质性证据,在喧嚣一阵后,渐渐显得苍白无力。国际刑警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所有流入山本美术馆的赝品,其流转路径都被“影子”团队设计得环环相扣却又断得干净利落,像一条条伸向迷雾的线头,最终都消失无踪。火灾调查的初步结论也倾向于意外,可能是电路老化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