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工地宿舍。”我指了指不远处那排简易的活动板房，“跟工人们一样，两人一间，公共厕所，公共澡堂。哦，对了，热水不是二十四小时的，要洗就得早点去排队。”
“不行！我绝对不住那种地方！”沈子月又开始尖叫。
“那你可以走。”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大门没锁。现在打车回你的五星级酒店还来得及。不过，你只要踏出这个工地大门，明天就去跟沈子烨办离婚手续。”
沈子月求助地看向她哥。沈子烨一脸疲惫，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子月，妈，忍忍吧。为了我。”
那天晚上，我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想象着白茹霏和沈子月，在那间狭小的、可能还有汗味的板房里，会是怎样的一番鸡飞狗跳。
我没有感到报复的快感，心里反而空落落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爱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场荒诞的闹剧。
第二天早上，我去看他们。沈子月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林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让我走吧，我给你钱，给你多少钱都行！”
我摇了摇头：“在这里，钱，是最没用的东西。”
66
日子一天天过去。
工地的生活，像一台巨大的滚筒洗衣机，把这三个养尊处优的城里人，放进去反复揉搓、捶打。
沈子月不再尖叫了，因为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学会了怎么戴安全帽，怎么用最省力的方式搬砖。她的小香风外套，早就被扔在了一边，换上了工地统一发的、洗得发白的蓝色工服。
白茹霏的变化，更是让我意外。
起初，她是最抗拒的那个。她会用各种理由逃避劳动，不是说头疼，就是说腰不舒服。我爸也不管她，只是到了饭点，会让人把她的那份盒饭收走。
饿了两顿之后，她终于扛不住了。第三天，她默默地拿起了一把铲子，开始学着和水泥。水泥溅到她几万块的鞋子上，她只是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有一天晚上，我路过公共洗衣区，看到一个让我震惊的画面。
白茹霏，那个连喝水都要用进口水晶杯的贵妇，正蹲在一个大盆前，费力地搓洗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工服。那些衣服上沾满了水泥、油漆和汗渍，异常难洗。她的双手泡在冰冷的肥皂水里，手背因为不习惯干粗活而变得又红又肿。
她洗得很认真，很用力，仿佛要把过去几十年的养尊处优，都从那衣服的纤维里搓出去。
她没有发现我。她只是低着头，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搓着。那一刻，她不是什么沈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只是一个在为家人洗衣服的、疲惫的母亲。
我站在阴影里，看着她粗糙的双手，心里五味杂陈。
我开始怀疑，我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我是在惩罚他们，还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逼着他们去认识一个他们从未了解过的世界？
这种怀疑，在我看到沈子烨的变化时，变得更加强烈。
他成了三个人里，最沉默，也最努力的那个。他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清理堵塞的下水道，在烈日下扛钢筋，跟着老师傅学砌墙。工地上的人，一开始都看不起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但渐渐地，也被他的拼命劲儿给折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