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们开始叫他“小沈”,而不是“那个少爷”。

他瘦了,也黑了,眼神却比以前亮了。那是一种被汗水打磨过的、踏实的光。

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瞬间,心软了。

7

那天,我的手在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块铁皮划了个口子。伤口不深,但有点疼。我没当回事,准备随便找个创可贴贴上就行。

沈子烨看到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下午休息的时候,跑去找了我爸,预支了他第二天的工资。然后,他顶着最毒的日头,跑到三公里外的镇上,给我买回来一支红霉素软膏和一包医用棉签。

他把东西递到我手里的时候,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汗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那两百块钱,被他攥在手心,也变得湿漉漉的。我看到,他为了快点赶回来,手心被砖头磨破的血泡,又破了几个,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

“先用碘伏消消毒,再涂这个,不容易留疤。”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小心翼翼的关切。

我看着他手里的药膏,又看看他那双已经完全不像样的手,心里那道坚硬的冰墙,裂开了一道缝。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那支小小的药膏发呆。

这三个星期,我像一个冷酷的狱卒,每天监督着他们,折磨着他们。我以为我会看到他们崩溃,看到他们放弃,看到他们哭着求我放过他们。

但事实是,沈子月学会了自己处理手上的血泡,白茹霏学会了怎么用最少的洗衣粉把衣服洗干净,而沈子烨,他学会了用自己最看不起的、廉价的汗水,来换取一点点关心我的资格。

我开始反思,这场由我主导的“改造”,是不是已经偏离了我的初衷。我最初的目的,是报复,是羞辱。但现在,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我从未想过的,关于“人”本身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爸推门进来了。他给我递过来一瓶冰镇啤酒,自己也开了一瓶。

“闺女,还生他气呢?”他问。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小沈那孩子,虽然之前骗了你,但根子上不坏。”我爸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这二十多天,我都看在眼里。他是个能吃苦的。就是被家里惯坏了,没断奶。”

“爸,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那就再看看。”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看一个男人,为了他爱的女人,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也看看你自己,到底还爱不爱他。”

8

工地的生活,就像一潭看似平静的死水,但只需要一颗小石子,就能激起轩然大波。

而沈子月,就是那颗石子。

在连续干了快一个月的体力活后,她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她开始想尽办法偷懒。今天说肚子疼,明天说中暑了。

这天,工地上要搭一个新的脚手架。这是一个技术活,也是一个危险的活。我爸特意把他们三个人都安排去做一些辅助的、远离危险区域的杂活。

沈子月被安排去递扳手。她觉得这个活太无聊,就躲在角落里玩手机。一个叫老王的老师傅,人很好,平时没少照顾他们,看她偷懒,就过去说了她几句。

“小月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过来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