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暖意，包裹着博罗依。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异常柔软的床上。阳光透过糊着浅色窗纸的木格窗棂，在房间的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身上盖着的棉被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还有淡淡的皂角清香。她动了动，发现手臂和腿上的伤口已被白色的细布妥善包扎，不再火辣辣地疼。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像春日解冻的溪水。
博罗依本能地蜷缩了一下身子，像受惊的小兽，警惕地望过去。门口站着一位身着普通青衫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眉眼清朗，但那双眼睛却像蕴藏着星河流转，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和沧桑。最让她惊讶的是，这男子手中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米香的粥，正微微笑着看着她，那笑容里没有怜悯，没有审视，只有一种平和的暖意。
“这里……是哪里？”博罗依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破旧的风箱。
“北凉王府。”男子走进来，将粥碗轻轻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我叫徐凤年。”
博罗依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阿爸口中那个“不杀北漠人”的北凉王？她想象中的王爷，应该是身披重甲、腰挎宝刀、眼神如电、杀气腾腾的将军模样，而不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有几分书卷气，举止从容得像书院先生的人。
“喝点粥吧，你昏迷两天了，肠胃弱，先吃点流食。”徐凤年将粥碗又推近了一些，白色的米粥熬得烂烂的，上面还点缀着几点碧绿的葱花，香气诱人。
粥的香气勾起了博罗依胃里最原始的饥饿感，但她仍犹豫着，手指紧紧攥着被角。阿爸说过，南人狡黠，食物里有时会藏着看不见的东西。
徐凤年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恐惧和戒备，他并不说破，只是很自然地拿起碗里的小勺，自己先舀了一小口，细细尝了，然后才将勺子和碗一起推回到她面前，语气平和：“放心，北凉王府的规矩，不害孩子，无论她来自草原，还是江南。”
这一刻，博罗依心中那堵坚硬的墙，仿佛被这简单而真诚的举动凿开了一道缝隙。她终于伸出手，接过碗，开始还试图保持一点斯文，但食物的温暖和米香很快摧毁了她的克制，她狼吞虎咽起来，滚烫的粥烫得她直呵气，却舍不得停下。热流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进而蔓延到冰冷的四肢百骸。
“谢谢你……救了我。”她放下空碗，小声说，脸上泛起一丝羞愧的红晕。
徐凤年摇摇头：“救你的是我手下的斥候。他们说发现你时，你几乎已经没了气息，像只快要冻僵的小狼崽，但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匕首。”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怀中隐约露出的匕首柄，“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博罗依，来自乌拉特部落。”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了，“现在……已经没有乌拉特部落了。”
徐凤年眼神微微一暗，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霾：“是北莽铁骑？”
博罗依点了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手背上。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那个血腥的黄昏，部落如何被屠戮，她如何躲在桶里逃过一劫，以及逃亡路上的艰辛和恐惧。徐凤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偶尔在她哽咽得说不下去时，递上一杯温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