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默。”告别时他说,名字像沉入水底的石子般安静。
我看着他牵星星走进老小区昏暗的门洞,路灯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星星忽然回头看我,举起糖葫芦挥了挥。
手机在这时亮起,我妈发来第七条语音:“明天最后一位!音乐老师!特别有爱心!”
我望着程默消失的转角,鬼使神差地回:“好。”
糖葫芦的甜味还留在空气里。我舔了舔嘴角,尝到一丝陌生的、柔软的酸。
2.
第二天我在咖啡店见到程默时,他正把方糖垒成小塔。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虎口的旧疤上,那疤痕像道凝固的月光。
“林小姐?”他抬头时碰倒了糖塔,三颗方糖滚到我手边,“抱歉…我没想到是你。”
我也没想到我妈说的“音乐老师”居然带着钢琴谱来相亲——还是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系着墨绿色丝带的那種。
“程先生。”我捏着滚烫的咖啡杯,“您儿子呢?”
“在邻居家画蜡笔画。”他喉结动了动,“昨天的事…”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窗外有车按喇叭,他手指无意识在桌面敲出段旋律,是《月光》第一乐章。
“星星他,”我蘸着洒落的方糖在桌面画音符,“真的能听见画里的声音?”
程默的睫毛垂下来。他今天穿了件挺括的白衬衫,领口却别着枚幼稚的星星形状纽扣,像是孩子强行给他别上的勋章。
“三岁确诊时,医生说他永远活在自己的星球。”他转着咖啡杯,“直到有天他听见旧货市场的破钢琴,弹出了完整的小星星变奏曲。”
服务生来续杯时,星星突然抱着画板冲进来。彩色蜡笔涂满整张纸,隐约能看出是三个人形——高个子男人牵着小孩,小孩牵着穿裙子的女人。
“张阿姨睡着了。”星星把画塞进程默怀里,转头盯住我衣领上的鸢尾花胸针,“蓝色在哭。”
程默轻轻握住孩子的手:“星星,这是林小满姐姐。”
孩子却伸手触碰我的睫毛:“雨停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哭。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他说蓝色在哭时?还是程默默默把糖塔重新垒好时?
“不好意思。”我狼狈地擦脸,“睫毛膏进眼睛了…”
星星忽然爬上椅子,用袖口擦我眼角。布料有钢琴漆的清冽气息,混着草莓糖的甜香。
“姐姐,”他歪头,“你的心跳是D大调。”
程默突然呛咳起来。我红着脸给孩子点热可可,他却专注地用吸管敲击杯壁——精确的C大调音阶。
“他能在任何声音里找到音高。”程默苦笑,“包括心跳。”
后来星星趴在窗边看麻雀时,程默说起前妻。女人在星星确诊第二年留下离婚协议,扉页写着“我承受不了这样的生命重量”。
“她说艺术需要自由,”他指尖摩挲杯沿,“而我只想教星星听见世界的温柔。”
我低头看桌布上的糖渍。想起昨天他赔给我的乐谱是舒伯特《鳟鱼》——谱页边密密麻麻标注着指法,像是教特殊孩子用的改编版。
离开时星星把蜡笔画塞进我包里。程默在门口犹豫片刻:“林小姐,我知道相亲很荒唐…”
“我工作室正好缺个钢琴模特。”我打断他,“时薪五十,包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