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炳文，或者说，这个顶着周炳文面孔的幽灵，不再看我。他拿着那杯酸奶，像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仪式，转身，步履从容地汇入了货架间稀疏的人流，几个转弯，便消失不见。
我依然僵立在冷冻柜前，冷气咝咝地扑在我脸上，却带不走皮肤下灼烧的热度。周围的世界恢复了喧嚣，但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我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划开屏幕，在存储的旧文档里疯狂翻找。
找到了。标题醒目刺眼：「本市刑警队长秦风凭关键DNA证据，破获‘周炳文遇害案’，完美谋杀终成泡影」。报道下方，是我当时接受采访的照片，脸上带着疲惫却坚定的表情。那篇报道，那个案子，那座我职业生涯中引以为傲的里程碑——
此刻，却像一面脆弱的玻璃，被周炳文那个冰冷的笑容，轻轻一碰，彻底粉碎。
“想过真相会吃人吗？”
那句话在我脑子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撕扯着我的神经。我猛地推开购物车，踉跄着朝周炳文消失的方向追去。穿过一排排货架，目光疯狂地扫视每一个过往的身影。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穿着灰色夹克的背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彻底消失了。
我在超市门口停下，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扶着冰冷的墙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不是幻觉。
他活着。周炳文活着。
那么，三年前，我亲手提取DNA、送检、最终指向那个“凶手”王锐的证据链，是什么？
那个在铁证面前，从最初激烈否认到最后沉默认罪的王锐，又是什么？
我抓错了人。
一个被钉死在杀人犯耻辱柱上的人，很可能是无辜的。而那个本该躺在坟墓里的“死者”，正悠闲地舔着酸奶盖，用一句话将我三年来的安稳人生，彻底推入深渊。
真相……真的会吃人。
我几乎是逃回车里的。车门关上的瞬间，世界被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我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车窗外的街景正常流动，行人步履匆匆，车辆川流不息。但这一切，在我眼中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诡谲色彩。
冷静。必须冷静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调用多年刑警生涯训练出的逻辑来分析这荒谬的一切。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双胞胎？周炳文档案里从未提及他有孪生兄弟。而且，那道手腕上的烫伤，是童年意外所致，具有极高的唯一性，连位置和形状都分毫不差。模仿？整容？要达到如此以假乱真、连细微特征都复刻的程度，近乎天方夜谭。
那么，最恐怖、也是最直接的推论浮出水面：三年前的DNA鉴定，出了问题。或者，更可怕的是，被人动了手脚。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那起案子，当年被媒体称为“完美谋杀案”。周炳文，一个普通的软件公司中层，被发现死于郊外一处废弃工厂。现场被精心处理过，几乎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痕迹。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在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到的少量不属于他的皮屑组织，以及捆绑尸体的绳索上检测出的微量唾液DNA。经过数据库比对，锁定了王锐——一个有过盗窃前科、与周炳文生活轨迹看似毫无交集的底层混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