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又开始早出晚归,比以前更加沉默,也更加苍老。
她甚至偷偷去找了村长,想问问我这种情况有没有什么补助可以申请。
她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拾掇了一遍,几只下蛋的母鸡,还有那头养了不到一年的小猪崽。
我知道,那点钱远远不够。
但我没说什么,只是把录取通知书仔细收好,然后跟着奶奶一起下地,一起编筐。
心里却在盘算着,去了大学可以申请助学金,或者助学贷款,还可以勤工俭学。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总有办法。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平静又焦灼地过下去,直到我快要开学的时候。
那串几乎快要被我遗忘的城里的电话号码,突然在我的旧诺基亚屏幕上闪烁起来。
来电显示是“妈”。
我的心突兀地跳了一下,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攥紧了我。
过年时,夜里的那些算计,突然浮上心头。
我捏着电话,响了很久。
直到奶奶从外面进来,疑惑地看着我:“招娣,电话响呢?”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却没有放到耳边。
果然,下一秒,我妈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就炸了出来,在安静的老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招娣!招娣你快来省城医院!你妹妹……你妹妹贝贝突发肾衰竭,快不行了!”
她的哭声那么大,那么真切。
“医生说等不到匹配的肾源了……你是她姐姐,你救救她,你捐一个肾给她吧!招娣!妈求你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的手指紧紧的抠着老旧桌子,直到指甲盖泛出白色。
奶奶站在门口,停下了动作,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惊愕地看着我手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我妈的哭求还在继续,一声声,一句句,捶打着我的耳膜。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在医院走廊上涕泪横流的样子。
为了她心爱的贝贝。
九年了。
整整九年,她几乎没有主动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偶尔奶奶打过去,想让我跟他们说几句,他们也总是匆匆挂断,说忙,说费钱。
现在,她打电话来了。
为了我的肾。
9、
我没有立刻回答。
电话那头,我妈的哭诉变成了埋怨和指责,声音更加尖利:“宋招娣!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怎么这么冷血啊!她是你亲妹妹!你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捐一个肾又不会死!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妹妹去死!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我爸沉闷的附和。
奶奶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眼圈先红了。
我对着话筒,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在哪个医院?”
我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报出了医院名字和病房号,语气急切又带上了命令:“你赶紧收拾一下过来!坐最早那班车!钱、钱我们以后会补偿你的!快点!”
“好。”我说,“等我这边事情处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