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临走那天,贝贝抱着我妈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好像不是离开一个家,而是离开什么游乐场。

我妈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连声哄着:“宝贝不哭,不哭啊,咱们回城里家,家里有你的大娃娃和滑梯车。”

我爸把行李塞进车里,发动了车子。

我妈抱着贝贝坐进后座,自始至终没再看我一眼,只跟奶奶说一句“妈,我们走了”。

车屁股冒着黑烟,颠簸着开远了,消失在土路的尽头。

院子里一下子空落下来,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奶奶站在门口,佝偻着背,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

她慢慢转过身,走到我面前,混浊的眼睛看着我,声音哑哑的:“招娣,别听他们的。”

她拉起我的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包住我的手,“奶供你读。咱们读。”

她转身走进里屋,窸窸窣窣地摸索了半天,拿出来一个旧得看不出颜色的手帕包。

她一层层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

有旧的十块、五块,更多的是皱巴巴的一块、五毛,甚至还有几个一毛的硬币。

她把那些钱一遍遍地数,手指蘸着唾沫,数得很慢,很仔细。

最后,她把那堆纸币和硬币推到我跟前。

“够了的,够第一学期学费。”奶奶的眼睛里有点微弱的光亮,“奶问过王老师了,他说你成绩好,肯定能考上县一中。咱们先缴上,至于其他的,奶再想法子。”

我看着那堆子零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重重地点头,再点头。

5、

高中开学前,奶奶更加拼命了。

她天不亮就背着编好的筐篓走十几里山路去赶集。

晌午回来随便啃个凉馍馍,下午又去地里刨食,晚上就在昏黄的灯泡下编草筐、纳鞋底,手上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她把这些零零碎碎换来的钱,依旧用手帕包好,塞在炕席底下那个小小的角落里。

“招娣,拿着,去买本新字典。”

“招娣,学校要是要资料费,别欠着。”

“招娣,饭票够不够?正长身体,别省着。”

她很少再说我爸妈的事,也不再提那个过年时回来过几天的妹妹。

好像那辆车开走了,就把我们之间那点虚假的情谊都带走了。

我们的生活里,只剩下彼此。

我憋着一股劲,发了狠一样去读书。

天不亮就爬起来背书,在学校里除了上厕所几乎不离座位,晚上宿舍熄了灯,我就躲在走廊尽头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看到深夜。

我知道,我每多做对一道题,每多考一分,奶奶就能少低一次头,少求一次人。

我的成绩单是我能给奶奶的唯一回报。

每次月末放假回家,我把成绩单递给奶奶。

她总是把手在衣服上擦又擦,才接过去,虽然她认不得几个字,但每次都看得极其认真,用手指点着上面我的名字和排名。

看到我的名次总是排在年级前面,她就很开心。